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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情人与她的红色高跟鞋


原来的文档违规了,所以直接放个阉割版上来(大概不影响阅读)

(……)处是省略内容




宫野志保喜欢红色高跟鞋,这是赤井秀一与她同居不久发现的事。

 

先是在日本的时候,还没消灭组织之前,他们便住在一起,不只是他本人的意思,也是整个红方阵营的意思。破晓之前,保护重要证人,防止组织成员报复,理所应当,她接受了。

 

乌丸集团扶植的组织大而庞杂,尽管击溃了他们的核心,但那些小而游散的分支仍然是潜在的危险,这样的保护也理所当然地持续到美国。他帮她找了研究所的工作,朝九晚五,薪资丰厚,也帮她找了住所,他的公寓,一百平米,两室一厅。

 

在日本的那两个月,生活随时处于警惕戒备的状态,一切从简,鞋柜上仅有他两双一模一样的黑色皮鞋,以及她三双红色高跟鞋,尽管她那时几乎不会也不能出门。到美国之后,生活一切如常,鞋柜上他一模一样的黑色皮鞋又添了两双,而她的红色高跟鞋添了五六双,每一双都好像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至少在他眼里,和他的黑色皮鞋一样,并无差别。

 

其中一双倒是让他觉得眼熟,像是五六年前就见过:酒红薄绒面的浅口尖头鞋,七厘米左右的跟高,鞋内里印着Prada的字样,细闪的小碎钻虚实点缀脚背着边缘,镶嵌在真皮的勾线,鞋底和鞋面隐约有磨损的痕迹,可她从未穿着过。

 

鞋子已薄薄地积了点灰尘,雾蒙蒙的浅灰痕迹在红色的绒面非常显眼,像是买了多年前错过的一个玩具,事隔经年重新得手,在得手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它的价值,唯一的使命就是在自己领域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吃灰,等待主人某天厌倦后,随手扔进垃圾桶。

 

他问她,为什么不穿,挺好看的,她说买的二手的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要买?因为以前喜欢,停产了,买来收藏。

 

真假掺半吧。

 

 

 

那年他27岁,是FBI搜查官中的新锐,就职不过几年时间,便被冠以“王牌”的称号,当仁不让接手一项重大卧底任务。FBI原要给他至少放半年的假,以防暴露行踪,但距任务开始三个月时,由于事关重大,总部还是派了他去MIT(麻省理工)校内的一次学术交流晚宴,完成最后一次FBI名义的任务:调查出席该晚宴的几名学者是否参加间谍活动、交易国家机密,并联合行动组秘密逮捕。

 

出任务前詹姆斯特意叮嘱他,不要让照片中的女子注意到他的行踪,因为那是他卧底任务的接触对象,绝不能暴露自己身份。

 

那是一张无聊的证件照,但照片上的女子很特别:茶色的波浪短发,混血系长相,面容稚嫩而清冷,眼神并未直视镜头,视线飘忽,嘴角微耷,红棕色高领毛衣外罩的白大褂隐约暗示她的身份。他的视线停留在她湖蓝色的双眸,詹姆斯问他记住了吗,他还咬着烟头,混着烟雾咀嚼出一句,看着不像坏人。

 

世界上没有人能逃脱墨菲定律,很不幸运,他当晚要秘密跟踪和逮捕的其中一名对象,正是她的导师,并且这个导师带着即将博士毕业她,与其他两名待捕对象进行交流。

 

她那晚穿着深桃色的无袖缎面连衣裙,脚上踩着酒红薄绒面的浅口尖头鞋,头发半挽,露出耳垂上一对精致的珍珠耳环,修长的脖颈像是精致的工笔线。她的美与旁人不同,美人各有风情,她的风情是知识的香气。他在远处静静地注视她,是在等待她与那三人分开的时机,也是为自己食色性也的欣赏创造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当时在想,其实他的理想型完完全全就是这个样子,只可惜他不会爱她。

 

只过了一刻钟,那三人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相互递了眼色,带她往暗处走去,既往的行动经验告诉他,她即将成为人质。他不做多想,立马掐掉手上的烟头,往传呼机低语几句命令,扣上一顶英式宽沿男帽,疾步跟上。

 

他的步伐迈出十几米后,被一个金发女子拉住,她说,秀,你冷静一点,你会暴露的。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往前稍一用劲的迈步,是他不容置疑的回应。

 

男人年少轻狂的年纪,总有一个人让他自负地不去冷静,虽然这次无关感情。男人喜欢用偶尔的放肆证明自己游刃有余的优秀,和无所不能的实力。更何况他脑海里,已经为将至的两年,铺好了一条长长的鱼线。

 

从大堂往外,需要经过一条昏暗的长廊,那三人步履匆匆地拽着她走,她第一次穿高跟鞋,走路都不太顺畅,更不要说逃命般的疾步,很快,她左脚的鞋便跟不上身体的速度,掉落在地上,而这时,恍惚几个黑影匆匆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肉墙以外传来了搏击的声音,并很快传来一声闷哼,弥漫出一阵血腥味。只有消音手枪才能制造出这种剂量的鲜血,也只有足够近的距离才能感受这种浓度的气息。

 

所有声响随着人影一瞬消失,仿佛刚才的生死较量从未发生过,但眼前滞留的身影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失去了一只高跟鞋的支撑,她一个踉跄,即将摔倒之际,赤井秀一转身搀稳了她。

 

夜色昏暗,他戴着宽帽,她看不清他的脸庞,脚尖点着冰凉的瓷砖地板,颤颤站起身时,赤井秀一走开几步,捡起了她遗落的高跟鞋,折返蹲在她脚下。

“十二点的钟声尚未敲响,别丢了您的水晶鞋。”

 

她尚未反应过来,他温热的手掌便托起了她的脚踝,将那双红色高跟鞋重新套回了她的脚上,匆匆离去。她明显察觉到自己脚上有异样的触感,回到灯火通明处,她看见了,那是脚踝上的一掌猩红。

 

晚宴结束后,她回到组织派来的车上,问司机知不知道导师和其他二人的行踪,司机告诉她,他们与组织的交易被FBI行动组识破,已被秘密逮捕。

 

F——B——I——

 

她口中念念道。

 

 

 

有些人天生就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宫野明美拜托宫野志保介绍她很爱很爱的男友进组织工作,她带他去见宫野志保,两人碰面对视的第一眼,只一秒,短短的一霎,眼波的碰撞似是开启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他们在那里秘密对话,互通心意,不被打扰。

 

她那晚虽没有看清他的脸,但那一头惹眼的长发,高大魁梧的身材,以及“请多指教”的声线,和那个男子都是惊人的重合。

 

她想说,我记得你,你是FBI,我看出来了,你接近我姐姐是为了接近我,利用我打进组织,从而有所企图。

 

他想说,我是FBI,我要利用你进入组织,然后捣毁他们。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好像互相都懂。

 

她和组织从来不是利益共同体,她对正义的事业也没有热忱的兴趣,但她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她的姐姐,可天知道赤井秀一给宫野明美下了什么恋爱迷药,宫野志保反复的暗示与提点都不奏效。

 

姐姐只说,志保,相信姐姐,他是可靠的,至少比组织可靠,不要抗拒他,好吗?

 

 

 

“你既然那晚接近我,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还要去招惹我姐姐?”

“抱歉,你应该知道这样有多可疑,我迫不得已,但我保证不会伤害她。”

“我不喜欢欠别人,你替我挡了一枪,我带你进组织,我希望你们可以尽快分手。”

“你要信任我。”

 

 

没有比这更好的万全之策,且不说组织允不允许她谈恋爱,即便允许,站在十三岁少女旁的二十七岁男人,组织以外的男人,在旁人看来简直把图谋不轨昭然若揭地写在脸上,征服她这样的少女已非易事,带着这样显眼的身份进入组织更是艰难。宫野明美无疑是最佳的切入点,年龄相当,身份平常,抓住了姐姐的心,也就抓住了妹妹的软肋。与其煞费苦心编织谎言,让聪明人相信聪明人,不如直接掏出野心,进行聪明人之间应有的交易。

 

所以,他们后知后觉,只会发现,这场棋局,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死局。

 

她带他去见了组织的负责人之一,办妥了相关手续,分别之际,她眼神认真地威胁他:“我的姐姐我会保护,你忙你的,烦请不要连累我。”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幼稚的虚张声势,他只是对她一笑:“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会害你。”

 

 

天生一对这种词所言非虚,有些人天生拥有相近的磁场,无论初识多么剑拔弩张,只要有所接触,但凡有所交流,就注定彼此相吸,不可抗力。

 

那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事隔经年,无法一一细数,但从两处变化可窥见一二:

 

她“你忙你的”的后一句,从起初的“烦请不要连累我”,变成了“不用管我”;

 

他“别露出那种表情”的后一句,从起初的“我不会害你”,变成了“拼上性命也会保护你”。

 

连默契的相爱都是心照不宣,也只能心照不宣。

 

 

所以他知道她为什么爱穿红色高跟鞋,因为她喜欢那一双红色高跟鞋,要用喜欢红色高跟鞋来掩饰她对那双鞋唯一的偏爱。

 

因为这是无法宣之于口的钟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发生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一年有春夏秋冬,暧昧也有四季的万种风情。

 

 

/早春/

 

两人同居后,他时常回家会回的早一些,工作受伤是常有的事,结束工作去医院或总部的医疗处处理伤口总会拖延些时候,但现在他把这些工作都无耻地推到了她身上,他说让外人来不放心,怕针里有毒,她说你这个想法不错,我看看研究所的氰酸钾有没有剩的。

 

以往受伤是常有的事,轻重多寡总归是可控的,所以现在要比以前频繁。

 

起初只是一些皮肉伤,后来烧伤、弹伤,但凡不是必须手术的伤,他也交给她,她很气又很头痛地说,我博士读的是生物药学和化学,不是外科。

 

“更何况美国的私人医生这么贵,依你受伤的频率,给我打个十万八万都算是友情价了。”

 

“我不能给你打钱,” 他静静地枕在她双腿,闭眼息神,“我们住一起,还给你打钱,像情人。”

 

“我迟早会搬出……”

 

“嘶,这里疼。”他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额头上尚未处理的伤口。

 

她夹着一团乌黑的棉球替他额上的伤口消毒,说:“要是疼就出声。”

 

他低频地重重呼吸着,平生第一次觉得躺在沙发上也能如此舒服宁静,尽管身上有伤,但想想都是不痛不痒。

 

湿凉的棉花沾到伤口时,他深深吸了口气,她以为他疼,稍稍缩回手,小心翼翼地调整力度,但他说的是“很香”。

 

“什么?”

 

“你手腕上的香水味,很香。”

 

她于是使坏地加重了力道,说:“Chanel 5号,被忽悠买的网红香水,一股花露水痱子粉的味道,你喜欢这种?”

 

他含糊地“唔”了一声:“你喷着很香。”他并不知道她换过的不同香水是什么味道,也感受不到其中的差别,他只是很享受她为他疗伤时,手腕飘忽而过的味道,闻着都很香,都很心安,而他今天恰好想说这句话,是Chanel 5号还是神舟七号都无所谓。

 

“那送你吧,也许你出任务的时候,驱蚊驱虫什么的。”

 

他只是笑笑:“喷这种女香,别人只会笑我,屋里藏了什么绝世美人,临死前都不忘风流一回。”

 

纵毒舌如她也没有接话,话题继续下去,大概就过分了。

 

早春就是这幅模样,万物萌芽的时节,酥酥痒痒地挠着心扉。

 

 

/盛夏/

 

提到盛夏,第一反应是炎炎的烈日,闷热的空气,和躁动不安的内心。但盛夏也可以是暴雨滂沱的林荫,可以是清凉畅快的狂风,也可以是安静压抑的悸动。

 

大西洋的飓风如期而至,将海洋的水汽大大方方地泼洒在近海的每一寸土地,狂风如啸,密雨如注,满世界只剩下唰唰水声,为城市的汹涌浮动打上阴郁的掩护。即使手上握着长柄雨伞,也只是聊胜于无,暴雨来得迅猛持久,打伞与否并无太大差别。困在商场的第三个小时,她给赤井秀一拨了电话。

 

他的人很快出现在她眼前,带她朝地下停车库走去,甫一走出电梯,他便警惕地将她拉往别处,她立马意识到他是被人盯上了,一群人影在他的车旁守株待兔,她突然庆幸自己今天是来健身而不是逛街,脚下的运动鞋轻便且无声。

 

他环视了四周,发现唯一的出路是一个露天封闭的狭小通道,通道前两三米的水泥地全是大雨的印记,厚实的铁门被风吹得咿呀作响,她说走吧,保命比感冒要紧。

 

他锁上了那道门,从门缝中暗中窥伺场内情况,然后掏出行动电话,等待小组同事前来解围,而在那之前,只有在风雨冰冷的拍打中无力等待。

 

他立领的紫檀色衬衣被雨洗刷成黑色,紧紧贴着他上身的每一寸肌肉纹理;她低领的深红小衫在雨水的浸润下,将她内里黑色的文胸勾勒得一览无余。她双手不自然地环抱着遮掩胸部,她可以狼狈地逃命,但不能难堪地丢掉尊严。

 

她突然又后悔自己穿的是运动鞋,鞋子俨然成了一对集水容器,双脚浸润在潮湿中,袜子黏黏地吸附在脚背,带来一阵阵扎心的痒意,她无法缓解,只能让脚趾一收一缩地做着无用功,心里难受得发燥。

 

而他此时走前贴向她的身体,将她抵在近门的墙上,她看向他的瞳孔倏然放大,嘴唇才微张,便被他厚实的手掌紧紧捂住了她想发出的任何声音,周围只有哗哗的雨水声,以及铁门另一头细碎凌乱的脚步声,推门声。他们抵在了视线的死角。

 

门外声响消失后,他松开了手掌,但身体仍然抵着她,她说你怎么还不走开,他说他们一定还会随时再来,这样你也可以不用抱臂遮掩,我看不到。

 

淋雨的人是性感的,没有精致的蓬松感,没有刻意的轻盈感,皮肤断断续续滑过密密麻麻的水珠,鼻尖和下巴流动着细细的水帘,全身上下都紧紧贴合着身体的曲线,每一寸肌理,每一份欲望。

 

他与她紧紧相贴时,下颌滑落的水珠甚至滴到她的睫毛上,她频频眨眼但不奏效,只好在他胸膛前蹭了两蹭,缓解眼皮的痒涩感。

 

这种痒便成功地从她的眼皮传递到他心上,他于是低下头,凑在她唇畔,对她低语,他问,跟着我,你怕不怕。

 

他一字一句呼出的热气都能打在她的嘴唇上,她被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心跳怦怦,她说,你不应该问我怕不怕,你应该问自己行不行,说要拼上性命保护我的人是你。

 

他笑着,带着一丝戏谑说,男人从来不说自己不行。

 

他们就这样直勾勾地对视,近距离的相望,近得能看见对方瞳孔微弱的收缩,看得见眼珠的每一条纹路,看得见彼此眼中故作镇定的自己。

 

他们都不自觉地吞咽。

 

这往往是要接吻的前奏,而且不是蜻蜓点水的那种接吻。但他没有,他蜻蜓点水般,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说,别怕,我永远让你安全,各种意义上的。

 

他们最终等来了救兵,他挂断行动电话,在推门之前,将自己的衬衣脱下,严严实实披在她的身上,顺手在胸口处打了个结。

 

“回家。”

 

 

/初秋/

 

夫妻双方都能朝九晚五,是这个忙碌繁华的城市不可多得的奢侈,研究所大多数人自愿加班,疯狂的时候恨不得住在实验室里,情报特工从来不讲究上下班打卡,007有时候可以指代他们的身份,也可以指代他们的上班的状态。宫野志保和赤井秀一在这两个群体中变得日益清流起来,他们都曾为工作疯狂,但现在只愿为生活沉沦,大概是因为到了他们最喜欢的季节。

 

夏天的燥热褪去,清爽的凉风徐来,静谧但不沉寂,悠闲却不乏味,最适合享受生活,所以他们和时间进行另一种赛跑,看谁每天准点到家。

 

公寓楼下临街处有一排小商铺,从他们公寓大门出来,左拐是一家小商超,右拐是一家福利彩票,他们上班的地方都在左拐的方向,所以每天到家前总会顺手捎带点零食饮料,或是烹饪材料。其实大可不必日日如此,两个人的消化能力和冰箱的承载能力有限,但是添置日常吃食未必奔着饱腹的目的,购买生活的气息也是对食物享用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给他们带来的慰藉,远胜于入口咀嚼的爽快。

 

这些天他们看起了八点档日剧,片名是《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他们对这个片名饶有兴趣。

 

他们懒懒地左右瘫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注视屏幕,他们不爱说话,只爱发出一些声响:他手中冰镇罐装黑咖啡的开盖声,她注入手冲咖啡壶的流水声;他偶尔调整坐姿与沙发摩擦的沙沙声响,她脚尖轻轻推开阻碍视线的薯片袋的窸窣作响;他重而和缓的呼吸声,她轻飘飘的呵欠声。

 

影片切到了男女主互生情愫的场景,无声的动作反而传递了更多信息。

 

他弯腰将手中的空罐子放到桌上时,双腿自然地往两旁岔开,他的右腿不自觉碰到了她的左腿,但很轻微,轻微到腿上的皮肤甚至没有太大的实感,触觉只像是拢了一层薄纱,亦真亦假。

 

他的身体靠回了沙发背,但腿仍僵持在原来的地方。

 

她的感觉也很奇妙,像是蚊子刚落足皮肤轻咬就被赶走的微微发痒,不过片刻就会烟消云散,痒而不挠,撩而不欲,她也没有动弹什么,两个人笔直修长的小腿就这样似有若无地轻靠着。

 

这种感觉性价比不高,总是刻意把控两人的距离,既不愿远远分开,也不能亲密相依,把握这个度很累,即使维持在远近疏密的中间线,也无法体会到明显的快感,可他们还是愿意这么做,也只能这样做。

 

影视剧走到中后篇,剧情的脉络也逐渐清晰:女主三崎双叶的哥哥三崎文哉杀害了一名7岁的女孩,双叶和父母也因此一辈子背负加害者的恶名,被迫隐姓埋名搬家匿迹。后来她遇见了男主深见洋贵,他是被害女孩的哥哥,一心想为妹妹报仇。两人互相知悉彼此真实身份,从初见时一方充满敌意、一方深怀愧疚,到日常相处后互相心生爱慕,互相救赎。

 

“你觉得他们结局如何。”他问双叶和洋贵。

 

“将死了,”她淡淡答道,“他们的感情,从开始就被命运将了军。”

 

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我觉得不至于。”他匆匆瞥了她一眼,继而说到:“双叶一家,只有文哉是恶人,双叶与洋贵一家交好,两人相爱,冰释前嫌并无不可。”

 

她无奈笑笑,并拢了双腿坐起:“有些事,只要发生了,就是心里的一根刺,爱又如何,再爱也无法心安理得,不是么。”

 

她起身,留下一句“我洗澡了”,往浴室走去。他按下了暂停键,双手抱臂,倚在沙发上闭目。明明她已不在视线范围,但他还是忍不住隐藏些什么,傻到连自己都欺骗。

 

这个暂停键久久地停在了那一幕,因为他们都不太想,也不太敢知道结局,尽管嘴上说着没有兴趣。

 

 

/晚冬/

 

凛冽的冬天最适合恋爱,因为已经走到了一年中的最冰点,对温暖的渴望会无限迸发,需要爱有回应,需要相互取暖。

 

地球日以夜继地公转,太阳从起始的赤道北移,又再次回到原点,他们同居时日从早春起算,到初秋已经是一个圈。命运似乎不总愿意成人之美,在花好月圆的喜事上从不讲究圆满,但在离别的倒计时上却分秒不让,多出来的半个冬天,都是偷来的好景不长。

 

FBI有一场迟来了半个冬天的庆功宴,严格意义也不算迟来,从行动组完成工作到后续的文书档案处理也要耗些光景,这种场合赤井秀一只是偶尔去去,这次他有千万个理由不想去,因为不想被她知道这场欢宴的由头,但他又有千万个迫不得已要去,因为他又晋了新的头衔,除非辞职,他非去不可。

 

尽管不愿她知晓,但还是跟她打了招呼,晚上有庆功宴,要晚点回来,而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说,带上我吧。

 

见他不作反应,她说:“卡梅隆给我发了Line,说组织余孽尽数消灭,我以后可以完完全全放心生活。”她踮了踮脚,撑起坐在厨房吧台旁的高凳上,轻轻晃着脚,饮下一杯透明的凉水,看向他:“恭喜你们完成了这样的丰功伟绩,带我去一表感恩之情,尽尽我的心意吧。”

 

他只能答应,既然她都知道了实情,也没有再瞒她阻止她的必要,可他无法否认自己内心的些许无措。

 

以保护为由,保护到这种地步,本就是略显滑稽的借口,如今连这个拙劣的谎言都被无情撕破,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庆功宴的聚光灯不会只聚焦在某一两人的头上,但今晚的他们确确实实吸引了很多目光,与其说吸引,“招惹”一词也许更为恰当。浅层的原因很简单,英伦风格的绅士与美人,炙手可热的FBI新晋长官与生物药学颇有名气的科学家,从外形和内涵上的配对都足以令人驻目,但深层的原因,是只有少数人才会好奇的缘由。

 

与以往的刻意疏远不同,宫野志保今晚对赤井秀一反倒多了一丝亲昵,可以察觉,但并不过分的亲昵,她挽着他的手臂同他一起越过一波波人群,得体地与他人攀谈对话。

 

不熟悉赤井的人大多上来会说“赤井先生您好”,注意到她时会说“这是您夫人吗,与您太般配了”,他会礼貌性地答道“目前是我的女伴”,但“目前”二字说得轻虚又含糊;

 

而詹姆斯、茱蒂、卡梅隆等见到他们时先是惊讶,又是疑惑,再是若有所思,前两位到底是明眼人,不自然的反应仅止步于神色,言语间不涉其他,但卡梅隆的心口藏不住事,他结结巴巴地问“赤、赤井先生,冒昧问一句,您二位是、是在一起了?”

 

宫野志保用得体的社交微笑告诉他“女伴而已”。

 

这场无谓的试探,意料之内,以失败告终。

 

 

庆功宴结束得很晚,有人还意犹未尽地邀请他们下半夜转场继续,他们都累了,不留情面地悉数拒绝。

 

回到他的雪佛兰时,他们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坐了好一会,像是回一回神,歇口气,在独处的安静空间里,缓一缓各自的思绪。

 

“文哉入狱,双叶和洋贵一家互相和解,还去亚季的墓前一同献上了祝福,很圆满吧。” 他启动发动机时,她开口,但话只说了一半:“但双叶和洋贵没走到一起,分开了。”她疲惫之余,朝他露出一抹笑意:“刚才和一个日裔探员聊天,她说她看了结局,告诉我的。”

 

他只是“嗯”了一声。

 

“我明天休假,正好收拾一下东西搬走,这一年麻烦你了。”

 

他没有说话,车头驶向主干路后,一脚油门,踩满宾夕法尼亚大街一路罚单,往归处飞驰。

 

 

停车、下车、回家、喝酒、洗澡、刷牙、上床,一两个小时里他们都安静得像陌生人,直到他房间熄了灯又开启,敲了敲她的房门,才打破这片沉寂。

 

“我房间楼顶漏水,床湿了,我去隔壁酒店睡一晚。”她打开房门与他照了一面,便看见他向玄关走去,换鞋,开门。

 

门锁响起的一霎,她下意识叫住他,他回头的视线与她相交时,她迟疑地说:“将就睡一晚吧,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夜深了,外面不安全。”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对FBI王牌说外面不安全这种傻话。

 

他关上门,凝视她:“你说的是哪种睡,如果是那种,不叫将就。”

 

她倒是坦然地笑:“我担心你的安全,反而让自己不安全了吗。”

 

他的手再次扣上了门把:“我不会强迫你,我说过的。”门再一次开启。

 

“睡吧,”她语气轻柔,没有底气地吐出这两个字,“你不想吗。”她这样问。

 

怎么可能不想,他甚至想爆粗口。

 

 

(……)

 

 

情欲散去,理智才从短暂的酣睡恢复站岗,他们气喘吁吁地躺回床上,任何意义上的筋疲力尽,即使意犹未尽。

 

她望着天花板,脑中闪现着詹、茱、卡三人的脸色,闪现着众人对她身份的询问,也闪现了姐姐的脸庞,她开口:“所以,我算是你的什么人?”

 

“情人。”他闭着眼睛,冷静地回答她。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笑,鼻尖轻呼了一道气息。

 

他也问:“那我呢?”

 

她思忖了片刻,告诉他:“备胎。”

 

他也不知道他算不算笑了,他只知道自己很累,各种意义上的,昏昏沉睡过去。

 

 

午夜时,她被冷醒,才想起自己没有开暖气,起身寻找遥控器时,惊动了身旁的男人,他迷糊中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是沉睡未醒的糯糯:“志保,我想要你。”

 

她说:“我很累。”

 

他说:“是想要你,单纯的想要你。不要走。”

 

她脑袋撇过一旁,也轻轻地撇开了他的手。

 

“那样更累。”

 

 

太阳负责划分日夜,第一束阳光打进室内时,象征黑夜褪去,白天将至,也昭示激情散尽,离别降临。白天和黑夜是两种不同状态,白天与黑夜从来不同,所以破晓后和昨夜的他们也割裂得像是两对人,仿佛那场柔情又激烈的性事从未发生过。

 

她简单装点了自己的行李,告诉他其他不带的麻烦他帮忙扔掉,她还叫好了Uber,告诉他不必相送,潜台词是,不想你知道我住在哪,也不希望我们以后有任何瓜葛。

 

天气预报说白天要下雪,但白天将近尾声,他们脚下厚厚的雪毯还是昨夜的堆积,未见雪影,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天空,无日无云,无阴无晴。

 

他替她拿着行李箱,陪她在路边等候Uber司机,他向她的手机瞥去,上头缓慢挪动的图标显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等待,但此时希望时间能再漫长一些。

 

他的眼神在她手机移开后,顺势落在了后头一对夫妇身上,那对夫妇看着垂头丧气,但互相扶持鼓励,最终停在他们公寓右拐处的彩票店前,眼神中透露着胆怯和跃跃欲试。

 

他说:“在这里住那么久,还没买过彩票。”

 

她抬头看向他:“你赚的钱不够花吗,还想一夜暴富?”

 

他回头,迎上她的目光:“买一张吧,如果中了头奖,就不走。”

 

她怔怔地看着他,哑然无声,他怎么会说这种傻话。

 

没等她回应,他轻轻拉过她手,往彩票亭走去。他问老板买了张彩票,把彩票递给她,老板说你们给我报号码,我给你们对,他说麻烦把号码给我,我想和她亲自对。

 

“你报四个,我报四个。”他看着手中的纸条,给她递了枚硬币。

 

她将彩票抵在他的胸前的夹克上,拿硬币刮出第一组数字,并念道:“4863”

 

“4863”他也念出他手中的数字。

 

开头大概都是一样的,她想。

 

“0818”她刮出了第二组数字。

 

“0818”他也念出了第二组数字。

 

难道第二组也是一样的?她突然有点茫然。

 

她刮出最后一组数字的前两个,不小心在他衣服上打滑,没有刮出后两个,她不抱希望又忐忑地念出“34”。

 

他音色沉沉,同样小心地念出了“34”。

 

她不感伤离别,也不怨怼命运,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甚至不敢去看后面两个数字,就像当初不敢看那部日剧的结局一样。

 

人还是不要轻易给自己希望。

 

算了,结局都知道了,还差这两个数字吗。她还是心一横,把后两个数字刮出来,念着“88”。

 

“居然中了……”

 

她惊愕地抬头与他对视。

 

可惜这句话不是他的。

 

他们的目光一同投向了彩票店前激动到分外冷静的夫妇,他们对视的眼神里蕴含着泪花和前所未有的希望,仿佛被全世界拯救了一般,他们激动地拥吻,亲了额头又亲脸蛋,抱在一起又贴着脸,丈夫将妻子举起转圈圈,激动地喊着我们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

 

赤井秀一看着手里的正确答案,他们离眼前的结局只差一点,只差最后两个数字:

 

那对夫妇拿的是“99”,是头奖;

 

他们拿的是“88”,是谢谢惠顾。

 

“啊啦,”她轻松笑笑,“看来真是没有中头奖的命,但这个钱我记下了,等我结婚,你按这个数给我包份子钱。”

 

他将那张纸揉在手里,说:“我挣不了那么多。”

 

她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是她叫的Uber司机,就在彩票亭往前一点点的公交站牌处等她。

 

天气预报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一阵迅猛的风呼啸而过,天上开始飘雪了,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大片空中。晨光散去,夜色初临,灰蒙蒙的天空为白雪覆盖上了忧郁的阴影。

 

他们头上不一会儿便铺上了薄薄的细雪。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离别也竟有点圆满的味道。

 

下雪时不会太冷,雪花的凝华需要散热,但偶然钻进他们脖颈的冰雪,不自觉地引起了冷战,在他们灼热的皮肤下幻化成水,痒痒地滑过一道水痕。

 

常理而言,这时候应该有人先伸出手,给以拥抱,所以她伸出了手,但不是拥抱,只是夺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说:“不用送了,你上班去吧。”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只缓缓吐出一声:“保重。”

 

 

公寓楼下临街处有一排小商铺,从他们公寓大门出来,左拐是一家小商超,右拐是一家福利彩票。

 

左拐是他上班的方向,右拐是她离去的方向。

 

向左拐,通向的是日常的小商超,是他们一年的嬉笑怒骂;向右拐,通向的是刮出“88”的彩票亭,是他们今后的永不相见。

 

 

他回到公寓,她其实什么都带走了,只留下了那双蒙尘的红色高跟鞋。

 

 

他们彼此相爱,彼此深爱,他们默契又合适,相知且相依,他们可以为彼此豁出所有,但他们永远不会在一起,无法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因为她是他的情人,情难自已,爱而不能的人;

 

也因为他是她的备胎,永远作为后盾,却永远无法正式为她所用的悲哀。

 

 

————END————

 

 

[可有可无的后记]

 

三十年后的一天,她接到了世良真纯的电话,急慌慌地求她快过来医院,秀哥想见她。

 

这也是她到英国的第三十年,隔着五个小时的时差,乘坐16号凌晨的航班,她在美国的土地上回到了15号的深夜。看着屏幕上倒退的时间,以及周围熟悉的景象,她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世良真纯在机场接到她,手忙脚乱地带她飚车到医院。有些人的性格与年龄无关,五十岁的年纪,她还像三十年前一样有着不谙世事的急躁,她在路上回忆起赤井秀一同样在这条大道上带她风驰电掣,暗自感叹一句,不知道一会是谁先见谁最后一面。

 

没有意外,她平平安安地到了医院,顺顺利利地走到病房,沉了口气,缓缓推开门把。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吊针,面上戴着呼吸罩,透明的壳子有节律地闪现着雾气,她太久没有见过他的面容,事隔经年,时光荏苒,他已经老了,面上都是嶙峋的纹路,比年轻时白了不少,大概是官衔让他不必在风雨烈日中日夜奔走。

 

她心疼地想着,你这一生辛苦了。

 

他听到了门边的异响,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依旧深邃有光,不同于年轻时的明亮风采,是阳光下的一池深水,波光粼粼,幽深不见底,朝她闪烁着兴奋的波浪。

 

她关上门,在他床畔的椅子上落座,静静地看着他,说:“好久不见。”

 

他靠近她的手微微抓动了床单一下,有些无力地举起,试图轻抚她的脸庞:“你饱经沧桑的样子也很美。”

 

她不为所动:“让你太太看见了不好。”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太太。”他的手停滞在半空,“公主遗落的水晶鞋,别的女人穿不合脚。”

 

她眼光微闪,眨了眨眼,人老了总是听不得这样的童话词眼,心头都会为之一颤。她握上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也感受他手上的风霜。

 

“你先生会不会吃醋。”他问。

 

“我也没有先生,”她答道,“你给不出头奖的份子钱,我就不结婚。”

 

他笑了笑,眼角满是温柔,像是不舍世间最后的遗憾,也像是眷恋人生最终的圆满,他的声音渐渐无力,一字一句倾吐着他的心声。

 

“志保……我、下辈子、还会、记得你、还想、记得、你……”他手掌摩飒她的脸庞,让身体奋力地记住她的模样。

 

她鼻尖泛着酸,呼吸不顺地轻叹:“我信奉科学,人只有一次生命,没有下辈子。”

 

他与她对视,像是释然,也像是自嘲地笑了笑,他说,也对,然后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架在她双手间厚实的手掌,一时失重地坠落。

 

她抓紧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口中哽咽,声音颤颤:“可我下辈子也会记得你,或许……还是会再爱上你……”

 

眼前永寂的躯体再也无法给她任何应答,她哑然落泪,不敢痛哭出声。她吸吸鼻子,匆匆拂去眼角的泪花,起身往门外走去,门外还有守候他的家人。

 

在她转身的刹那,他的眼角也滑落一滴泪珠,像是告诉她——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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