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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BS」恋爱喜剧

赤井秀一×宫野志保×降谷零 

本来想写修罗场,没想到写进了德云社片场😑,完完全全放飞自我的沙雕喜剧,只想搞事情,恶趣味超多,要随时做好骂骂咧咧退出的准备

另外如果大家有印象这其实是去年5.15发的预告里的文(好能拖啊玛德)

 

 

 

1.

夏日晌午有种别样的静谧,火辣的阳光把空气炙烤得热烘烘的,扬起的风没有丝毫凉意,反倒像烘干机一样一阵阵叠加滚烫的暖流,蒸发掉空气中所有声音,只留下车鸣风啸的白噪音,一种躁动的安静。

 

车辆如一波波湍急的流水,在东京都主干道上飞快滚动,南北纵横汇聚于十字路口,像错落交汇的洋流。绿灯倒数到第十秒,纵向的车流纷纷有序减速,横向的车群蓄势待发,呈现出一种计算有序的和谐。

 

然而在绿灯倒数的第三秒,一黑一白两辆车冲破了这种平静。它们像两条冲锋的旗鱼,闪电般蛇形穿梭于不同车列,几乎卡着前后车的头尾,从队列末一辆辆超车越位,最终在黄灯亮起的前一秒,冲出黑白相间的斑马线,从主干道呼啸而过。

 

整条道上的车窗纷纷探出大大小小的脑袋,一位排在前头的老司机扯着大嗓门骂骂咧咧,你们特么黑白无常赶着索命吗老子魂都给你吓掉!

 

消失在视线的车辆无法听见这样的谩骂,但车尾卷起的阵阵疾风如猛浪般把老司机的发际线吹得半秃,仿佛代替车主友好致歉。

 

下一条干道车流渐稀,成了黑白二车的竞技场。白色的马自达RX7一脚油门,穿过“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的牌匾遥遥领先,车尾像是装了喷气机螺旋桨,嘭嘭的回火声响彻云霄,让人以为哪里直升机不慎滑翔坠落。黑色的雪佛兰C-1500先是气定神闲尾随其后,在越过“追逐竞驶,情节严重可入刑”的警示,进入高架桥的长弯道后,突然发力,稳打一把方向盘内侧入弯,迅速跻身内道,把马自达甩在车尾。轮胎在急速转弯时与地面狠狠摩擦,溅起微弱的火星,巨大的摩擦力和气流仿佛要把车轮行经的柏油和沥青都掀个底朝天,飞行经过的树莺紧急抖动翅膀刹住,险些被烫伤。

 

降谷零咬紧牙关,恨不得摇下车窗痛骂对面一句,他现在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这个FBI居然tm的在这里挡路。另一头的赤井秀一也眉头紧锁,这生死攸关的节点,这个黑皮公安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懂事。他们在超越与被超越中循环反复,直到拐弯处双双一记大平漂,驶入空疏的小道,停在近郊一栋公寓楼前。

 

两人甩开安全带从车里跳出来,迈开长腿一个劲往里冲,又一次齐头并驱。

 

降谷零最先跑到电梯处,摁两下没反应,才注意到电梯上临时贴的“紧急停运”通知,反应迅速的赤井秀一直接拐进应急楼梯,降谷零低骂一句oh shit,赶紧跟着冲上去。

 

跑到四楼,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哼着小曲下楼,被赤井秀一迎面一撞,原地顺时针转了两个圈,还没来得及叫骂,又被后来的降谷零迎面一撞,逆时针转了两个圈。那人晕乎乎地站在原地,想着一正一反刚好抵销,就当无事发生过。

 

一共拐了六十四个弯,终于到达目的楼层。他们没有事先沟通,但同一时间赶到同一地点,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同一件事,所以暂时达成共识地对视一眼,齐齐握好手枪,一左一右贴在门与墙边,互相点头示意,一个猛劲,破锁、撞门,“砰”的一声,双双冲进室内,高举手枪。

 

室内紧接着是玻璃猛然碎裂的声响,以及地上一滩血红色的液体。

 

 

被两只枪口直指眉心,宫野志保先是一懵,认清楚枪后面那两个人是谁时,她开始心疼自己刚调好的Campari酒,以及那把新换的名牌锁。

 

宫野志保眯了眯眼:“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

 

举枪的两个发现室内毫无异样,错愕地放下手枪。

 

降谷零满脸疑惑:“我刚才明明听见琴酒的声音,还有枪声。”

 

宫野志保拎起一旁的遥控器,转了几个台,荧屏闪现激烈的枪战,熟悉的男声出现在音响。

 

“你听到的是崛之纪的声音吧。*”

 

“……”

 

赤井秀一补充:“我还听到你喊救命。”

 

她又将电视屏幕切换到《Eva》,把进度条往前拉了十分钟,音响传来绫波丽喊的“救命”。

 

“……”

 

“……”

 

“……”

 

十五分钟前,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遥控器一下一下切换频道,切到她感兴趣的纪录片后,决定去厨房调杯酒,完全没有料想到,这样的随机转场会引发令人咋舌的误会。

 

“所以,”宫野志保长叹了口气,反过来质问,“你们是怎么听到这些声音的?”

 

这话算是明知故问,对面两人也听懂了,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你们这些死变态能不能把窃听器给我撤了?

 

二人自知理亏,顺手关门,关起门好说话,但“咿呀咿呀”晃动的门表示他们已经害得它无法自闭,完全想开了。

 

他们诚恳解释道,虽然组织被一举击溃,但琴酒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一个人在外租房生活实在太危险,只好出此下策。

 

她面无表情“哦”一声:“所以需要两个窃听器,双管齐下,双重保障是吗?”

 

两人理直气壮地异口同声:“我又不知道他也装了。”

 

“……”

 

重点好像不是知不知道吧。

 

“就算琴酒真的找上门,你们知道也没用,窃听器又不能导子弹,还没等你们赶过来我就已经死掉了。”

 

赤井秀一:“这点你放心。”

 

“……不是吧真能导子弹?”

 

降谷零解释道:“是这样的,以我对Gin的了解,他不可能上门就直接开枪,而是先问一句‘Sherry,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发现你是只身一人,他会继续说‘看来你身边保护你的那几个男人都不在啊,这么难得的独处时光,不介意跟我多聊一会吧?’。之后大概会跟你聊一聊组织往事、我们几个、他流亡的生活、现在的打算,至少要说出‘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上吧’才会真的开枪,完成以上流程大概是二十到三十分钟左右,而我只需十五分钟就能赶来,所以完全来得及。”

 

“你以为你很幽默?”

 

“我是说认真的。”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闭嘴。”

 

她简直无言以对,担心归担心,保护归保护,但能不能用点阳间的手段,从前在博士家就算了,好歹只是安在客厅,现在住这么个小平层公寓,生活起居一言一行都在窃听器关注下,恐怕琴酒还没找上门她就已经疯掉了。

 

“你们确定不拆是吗?”

 

两人沉默不语。

 

“行吧。”

 

 

 

2.

傍晚的雨哗哗地下,雨滴从屋檐下坠,打在窗外高耸的大树枝叶,也打在办公室落地的玻璃窗,啪嗒啪嗒,像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火急火燎地敲门探访。宫野志保掀开一角窗帘向下看,一黑一白两辆跑车停在楼下,橙黄的车灯双闪着,显然是车主在等待楼里的某一个人。

 

很明显,还是同一个人。

 

宫野志保放下窗帘,踢了踢一旁埋头苦干的工藤新一:“喂,有空没,送我回家。”

 

工藤新一露出一副见鬼了的眼神:“不是吧宫野,以警视厅为原点,你家跟我家分处坐标轴正反方向且平均绝对值有十二公里远,我送你一趟再回家得跑三十六公里,在下班高峰期跑三十六公里——”

 

话没说完,一沓有牛津词典厚的A4打印纸拍在他桌上,是他二十分钟前死乞白赖求她今晚帮忙的资料。

 

“——也不是很远”

 

 

依宫野志保的性格,不太可能麻烦他大费周章送她回家一趟,下楼聊着天,他才知道她搬了新家,离这里只有十五分钟不到的车程。至于为什么突然搬家,他在握上方向盘时,正好听她讲完来龙去脉,忍不住哧的一笑:“所以你现在跟赤井先生和降谷先生住在一起?”

 

宫野志保不情不愿点点头。她完全拒绝被窃听器监听的滋味,干脆找了市区附近一间三室一厅的小洋房,问那两个要不过来一起住,他们下一秒一个说“房租我付”,一个说“水电算我的”,她算是认识到,原来“积极”这种词,也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

 

现在更是夸张地一人开一辆车来接她,好像她能当场裂开,一边坐一半一样,万般无奈只好让工藤新一出马。工藤新一踩下油门,开出停车场,正好从马自达和雪佛兰中间穿过,莫名觉得这一瞬间的自己开进了太平间,后背阴凉阴凉的。

 

他咳了咳:“看样子他们对你真的很上心啊。”

 

“那未免也关心太过了。”

 

“虽然阵势是夸张了点,但有人关心你总归是件好事,你应该尝试着接受,然后享受它,而不是抗拒。”

 

她支着脑袋朝窗外看:“说不上抗拒吧,倒是怕他们两个打起来。你忘了,跟组织对战的关键时刻他们都打过一架。”

 

工藤新一撇过头,咧着嘴吧呵呵冷笑:“那是因为赶着去救我所以一点都不用着急吧,换作是去救你,他们不管有多大仇多大怨都能亲如兄弟配合无间。”

 

“是这么个道理。”

 

“不是,这种话你可以不用顺着我的好吗??”

 

工藤新一大翻白眼,虽然他在她面前本就经常吃瘪,但跟那两人正式相认之后,她就越来越有恃无恐,大概这就是有人撑腰的底气吧。

 

“不过,有一点倒是……”

 

“倒是什么?”

 

他想说,有一点倒是值得一提,赤井秀一和降谷零对她显然不只是朋友家人之间的关心,住在一起指不定会是一出波云诡谲的修罗场,但想想还是把话噎回去,还是别给她增加这些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没什么。总之,你就安安心心和他们住在一起,好好享受家的感觉吧。”

 

 

 

3.

没过多久,三辆车恰好同一时间停在公寓楼下,赤井秀一和降谷零下车往他们这头走来,宫野志保也开门下车,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家。

 

工藤新一单手撑在车窗沿,叫住她:“都这么晚了,我回去再叫外卖也来不及,你要不留我——”

 

对面两个男人听到这话,齐刷刷地看向工藤新一,面无表情,却好像暗藏杀机。

 

“——留我在这里停五分钟车点好外卖然后再回去。”

 

她面露怜悯之色,拍拍他肩膀:“吃点好的,别亏待自己。”

 

工藤新一郁闷得头上的呆毛瞬间翘起,心里暗暗吐槽你这家伙这么快就背叛倒戈。

 

 

外人在场时一致对外,人走开了就开始内部算账,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问她,怎么坐上了工藤新一的车,她点头哈腰地从两人跟前溜走,说我先去开门。

 

她拿着钥匙拧开大门,门外两人一个双手插着裤兜,一个双手抱臂等着,她推门进去,赤井秀一面色平静地杵在原地,等降谷零先进,然而降谷零似乎也在等他动身。

 

她回过头问:“你们怎么不进?”

 

赤井秀一于是迈开步子进门,然而同一瞬间,降谷零也下意识地往前走,他俩同时看见对方动身,又自觉停下等对方先进,结果看到对方停下,于是又同时前进,最终两副壮硕的身躯一并死死地卡在门框。

 

降谷零抬头瞪他一眼,让他先走,赤井秀一显然没理解到这层意思,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凶人,或者说他自己要先走,过了两秒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动静,于是两人像拔罐一般,艰难地从门框脱身,双双踉跄一步进屋。

 

听见门口异样的动静,屋里忽然由远及近响起密集的哒哒声响,一只小白狗兴高采烈地蹿了出来,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仰视着在玄关换鞋的三个人,发现有两个陌生人时,激动地嗷嗷大叫,仿佛它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对擅自闯入者下逐客令。

 

“哈罗,爸爸怎么教你的,不许没礼貌。”

 

降谷零佯作生气地训斥小狗,哈罗立马止住叫声,在原地兜兜转转,颇为警惕地注视着两人。

 

“这个是志保姐姐。”

 

听见降谷零的指示,哈罗的眼神顿时软和起来,微笑地咧着舌头,朝她摇晃尾巴。

 

“这个是赤井叔叔。”

 

赤井秀一挑眉:“为什么我是叔叔。”

 

“志保年轻,你今年几岁?”

 

他低头审视脚下的小家伙,眼神复杂,显然不太接受降谷零给的辈分。哈罗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友善,于是又嗷嗷叫唤两声示威,他一把拎起哈罗,白色的小狗在惊慌地看着他,四肢在空中乱蹬。

 

“那就叫赤井爷爷。”

 

“FBI你什么意思?”

 

宫野志保咳了咳,从赤井秀一手中抱回哈罗,打断这火药味十足的幼稚场面:“好啦,别堵在玄关这里,东西还没收拾呢,先进去再说。”

 

降谷零握到一半的拳头松开,心里想着看在志保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日子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4.

宫野志保收拾好房间,出客厅想问他们吃哪家外卖,才发现降谷零已经着手准备晚饭了。他从行李中翻出大包小包的食材,在料理台上一摞摞安置好,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随意捣弄锅碗瓢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对厨房的基础设施及晚餐食谱了然于胸,便干净利落地围上围裙,打开水龙头,在唰唰流水声相伴下,开始处理食材。

 

他看见她走近,说:“我准备做个咖喱饭和味增汤,比较快,我记得你也爱吃的。”

 

“好,我来帮忙吧。”

 

这时哈罗顽皮地跳上料理台,小脑袋钻进食材的塑料袋东闻西闻,无意间踩坏了半串葡萄,降谷零将它揪出来:“好啊你又捣乱,今晚你没有晚饭吃了。”

 

哈罗顿时泄了气般,可怜巴巴地蹲到一旁自己罚站,这样清澈无辜的小眼神着实惹人怜爱,宫野志保宠溺地挠一挠它小巴以示安慰。

 

她拿出萝卜和土豆,试探性地问一句:“晚饭是做三份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哈罗。”

 

刚发生那样的小摩擦,她拿捏不准他会不会赌气不做赤井秀一那一份。

 

“嗯,是三份。”降谷零切着洋葱,微微抬眼,看见才从房间里出来的赤井秀一,补了一句,“狗的晚饭我也会做的。”

 

她无奈地瞥他一眼,这糟糕的一语双关。

 

 

开放式厨房这边,降谷零和宫野志保配合得默契十足,有条不紊地备菜炖汤,偶尔弄了点小乌龙,也是有说有笑。另一边客厅里,赤井秀一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旁边只有一只呆呆盯着电视屏幕的傻狗陪着,两边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对比异常鲜明。这种场景如果放上荧幕,后期往往在厨房那边加很多粉色泡泡,在客厅这边配上幽蓝色的滤镜,附加一段二胡。

 

赤井秀一终于坐不住,转移战场,在料理台前踱步。一旁的降谷零见他坐立难安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赤井秀一问:“需要帮忙吗?”

 

她应他:“不用,两个人足够了。”

 

降谷零冷嘲,你在客厅老实坐着就是帮最大的忙。赤井秀一没有理他,只在她切好的生萝卜碗里随手拣了一块吃。

 

 

过了一会,降谷零在灶台一侧下锅炒鸡肉,发现忘了加盐,于是伸出手:“志保,把盐递给我一下。”

 

随后,一袋没有拆封的盐塞到他手里,他觉得莫名其妙,转过头去看,给他递盐的是赤井秀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插进来的,手里还提着一串挂水的葡萄。

 

“喂,不知道厨房很挤吗,你过来干嘛。”

 

赤井秀一淡定地往宫野志保嘴里塞一颗葡萄,回他:“我饿了,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更快。”

 

“你炒你的菜,别这么关心我在干嘛,”他端着果盘离开,顺带温馨提醒:“再不翻面锅里的肉就焦了,虽然我并不介意吃焦脆一点的鸡肉。”

 

“你这种人就应该丢进锅里去剁椒!”

 

宫野志保无奈地扶额,先不提前仇旧怨,按赤井秀一这满嘴烧柴火,呛死人不偿命的说话腔调,他俩要和平相处,还真挺难的。

 

为了以后不那么吵闹的生活,是时候做下思想工作了。

 

 

 

5.

这套复式公寓主卧单独在一楼,两间次卧在二楼。降谷零一向早睡早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就熄灯睡觉,所以带着哈罗住在一楼主卧,另外两个作息极其不规律的夜猫子则搬到二楼次卧。两间次卧虽然小一点,但都连通着一个露天大阳台,阳台中间有一套休闲桌椅,适合聚在一起看夜景。

 

一楼的灯早早熄了,二楼还亮堂着。赤井秀一洗完澡回房间,头发吹到一半,小窗外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宫野志保单腿倚坐在窗沿,右手晃着一瓶冰镇波本酒,左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两个酒杯朝阳台指了指,示意他出来小酌一杯。他关闭呼呼作响的风筒,解下浴巾,胡乱套了件t恤短裤,开门往外走去。

 

她明显也才洗过澡,往前走动时,脚上趿着的棉麻拖鞋明显印有双足的轮廓,服帖的薄荷绿真丝睡裙背后划拉几道翠绿的长痕,想必是后脑勺几缕成团的发梢滴下的水珠。她拉开椅子坐下,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往杯子里倒酒。

 

他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只草率地擦了两下头发,便一直围在那,权当防止滴水打湿衣服,他拿起附满水珠的酒杯一饮而尽,洗完热水澡后喝冰饮,再舒服不过。

 

“跟我们两个一起住,会感到不自在吗。”

 

都搬进来了才问这个,虽然有先斩后奏的嫌疑,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一问。

 

她握着酒杯打趣道:“还好,就是吵了点。”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褒义词,但他倒没觉得不舒服,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毕竟认识赤井秀一的人,只有嫌他话少太过沉闷,嫌他吵的,她还是头一个,当然肯定不是只嫌他一个人吵闹。

 

“苏格兰的事情,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嗯。”

 

“不打算告诉他吗?”

 

她很早前就从工藤新一口中得知事情真相,她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不会主动跟降谷零提这些,但如今三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眼睁睁看他们总因误会而剑拔弩张地对峙,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没有必要。”

 

“是吗,我看你们两个就差拿枪指着对方了。莫须有的误会,为什么要不管不顾,任由它发酵呢。”

 

“他多少知道一点真相吧。”

 

“只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但他不知道赤井秀一自曝身份放苏格兰一条生路,也不知道诱发苏格兰自杀的直接因素是他的脚步声,所以一直心存芥蒂,觉得赤井秀一太冷血,不肯阻止悲剧的发生。

 

“知道这么多就够了。”

 

他倒满一杯酒,鼓着腮帮子一口喝下,杯中浑圆的冰块已消融大半。

 

“如果当时我知道他也是卧底,我会告诉他真相,就像你说的,没有必要给自己添莫须有的麻烦。”

 

“但后来回想发现,也许苏格兰当时并没有相信我说的话。试想下,如果你是苏格兰,处置你的人告诉你他是卧底要放你走,你会认为这是认真的还是个圈套?我会觉得他放我走是利用我揪出潜伏在组织的其他卧底。”

 

“也许我以为完全好意的这句话,才是促使他自杀的直接原因。”

 

她陷入一阵沉默,踢了踢脚尖的石子:“你完全有办法让他相信你的话。”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

 

“如果他当时是相信的,我更应该感到愧疚。”

 

“他自杀也是为了保住我。”

 

如果组织来的人发现赤井秀一没有处决苏格兰,那赤井秀一不是被怀疑就是被认定为叛徒。

 

“所以关键不在于什么脚步声什么导火索,而是无论他相信还是不相信,我都对他保有亏欠。”

 

他朝她笑笑:“不是说真相不重要,只是说出来要掰扯的东西太多,反而更复杂了。”

 

夏日天台的晚风凉爽却黏腻,一阵一阵的,翻滚着真相、情义、羁绊,吹着他们半干的头发,缠绕着前尘往事的罪与责,更显胶着。

 

酒杯在她手中缓慢打转,她将剩下的酒液饮尽,一席话间,酒杯的冰球化得只剩瓶盖大小,杯底淌了一滩冷水,时间能融化所有结实寒冷的冰,磨平所有堵在心口的结。

 

纵使空气潮湿生闷,抬头仍有满头繁星以慰风尘。他抬头仰望夜空:“你不用担心我和他的事,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嗯?”

 

“没事。”

 

她习惯了他说话总打哑谜,也就没再追问,只跟他强调:“那你以后记得收敛一下,别总是故意激他。”

 

“是我的问题吗。”

 

“怎么不是?我听茱蒂吐槽过,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说话也特别欠揍。你信不信,如果你和零同时追求一个人,对方一定因为你嘴太欠而果断拒绝。”

 

“什么跟什么。”

 

“本来就是,沉默寡言、冷漠毒舌、又是高危工种,你这种人完全是恋爱杂志里点名批评的标杆。”

 

他觉得她今天说话鬼马精灵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又觉得自己确实隐隐被戳中痛处,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宠溺一笑:“早点睡吧小孩。”

 

 

 

6.

赤井秀一顺着她的意思,有一段时间都学着好好说话,处处礼让降谷零。然而刻意维持的和平像纱窗纸一样脆弱,只要发生一些意外就能瞬间被撕破。

 

警察厅最近在查办一起跨国恐怖活动犯罪,事件严重程度不亚于黑衣组织,破案的关键在于一名中东富商的黑色密码本,因为电脑系统有被技术侵入的风险,所以富商选择用这种原始又令人难以意想的方式记录各方通讯暗号的密码。他被秘密逮捕时交代,这本密码本藏在公寓暗墙之内,然而当警方到达公寓时,FBI已经有人来过,并且暗墙已被打破,里头空空如也。

 

FBI在日本国境内擅自行动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这本就让降谷零愤愤不满,这次事件关系到国家安全,他绝不容许FBI践踏祖国的主权尊严,所以当发现赤井秀一这几天一直寸手不离拿着一本盒装式黑色笔记本,他完全无法对他保持友善态度。

 

“看什么这么入神。”

 

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他看见赤井秀一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于是坐到赤井秀一身边,明知故问地搭话。

 

赤井秀一下意识往旁边挪开,手里的笔记本掩得更紧,“没什么。”

 

他心下冷笑,此地无银三百两。

 

“给我,”他开门见山朝他伸出手,“我也不跟你废话,把密码本给我,这是日本的领土,你们FBI没有执法权,没有资格拿这个东西。”

 

“什么密码本。”

 

“你少跟我装蒜,自从FBI的人拿走笔记本之后你就没有出过任务,每天在家鬼鬼祟祟看这个笔记本,你们FBI头脑能用的没几个,明显就是詹姆斯把解密的任务交给了你。”

 

赤井秀一脸色如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降谷零冷哼:“行,你不知道,那你把笔记本给我。”

 

“拒绝。”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赤井秀一感受到空气中一道异样的流动,余光瞥到一只手朝他挥来,他眉目闪过一丝慌乱,左手指尖立刻施力,将书本合上,右手猛地一抬,挡住降谷零横空而来的手,两只手臂碰撞,有如两柄利剑交汇,比试蓄养多日终得出鞘的锋芒。

 

赤井秀一抵着支点,右臂朝他肘内侧轻旋,单手擒住他左臂胳膊,蓄力将人推开。降谷零反应灵敏,一个转身阻止他发力,右手迅速出击,直奔他左手的笔记本。赤井秀一无暇招架,在对方碰到笔记本前一秒,将笔记本远远扔出地面,趁他单手落空,果断从沙发上翻滚起身,挡在降谷零与笔记本之间。

 

“我说了,这不是你要的东西。”

 

降谷零转身面向他,冷笑:“你当我是傻子,我调过监控了,在我们赶去的半小时前,你们FBI的走狗进过那间公寓,而你那天回家就带着这个笔记本。”

 

“你说,景光的事情,你感到抱歉,那你应该清楚,他不只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也是为国效忠的日本公安,你如果真的对他感到抱歉,就把密码本交出来,把你们FBI那副横行霸道漠视他国主权的作风收起来!”

 

降谷零箭步往前,对方结实的左肩施力前顶,他步伐受阻的一霎,攥紧的拳头直接自下往上朝他下颚挥去,赤井秀一侧身躲闪,他趁机绕开奔向笔记本,然而才走一步,后摆的手腕被男人死死拽住,赤井秀一沉声:“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好啊,如果不是密码本,那你倒是让我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降谷零伸腿朝他膝盖一踢,赤井秀一膝下一软,降谷零趁势伸手去够笔记本,赤井秀一干脆将他一同拽下地面,顺着光滑的地板将自己双脚平漂到笔记本处,将笔记本再次踢远,飞到玄关处。

 

降谷零咬牙,单腿钳制他双腿,翻身一滚,整个人撞到墙面,他往墙上一蹬,拖着赤井秀一滑向门口,够着笔记本一瞬,赤井秀一翻身将他手肘撞向地面,笔记本再次滑落,两个人双手互相撑在对方下颌角,双腿左右互抵,死死地捆在地面,不得动弹。

 

这时大门开了。

 

赤井秀一眉头紧锁。

 

刚到家的宫野志保被地面上扭打的两人吓一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不小心踢到脚下的笔记本,“这是什么?”

 

降谷零急中生智,仿佛找到了救兵:“志保,快给我,那是警察厅的机密文件。”赤井秀一听了这话,瞬间松手,不再打算挣扎。

 

她瞬间明白这两人在干嘛,大概是赤井秀一应詹姆斯的命令来偷公安文件,结果被降谷零发现,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她一向也不赞成FBI某些过激的行动,于是捡起笔记本,准备还给降谷零。

 

笔记本被甩掷多次,在她捡起后内页忽然脱离外壳,她手上只抓住了黑色的空壳,里头厚厚的本子从半空坠落在地,花花绿绿的封面躺在玄关的地板上,降谷零和宫野志保的目光落在封面的标题上,两人瞬间傻成豆豆眼。

 

“?”

 

“??”

 

封面标题是《爱情攻略之刑侦特别篇:如何俘获女神芳心》,并且在“赶走讨厌的情敌”那一章折了好几页角。

 

某人因成功甩锅松一口气,甚至想笑,礼貌让贤道:“你们警察厅的机密文件。”

 

“滚啊!!!”

 

 

这样的误会本身不大好解释,解释反倒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好在宫野志保没把那本诡异的书放在心上。当天晚上降谷零做好晚饭,三人围一桌吃饭时,她还对赤井秀一说风凉话似的感慨“在做饭这方面,某人确实技不如人啊”。

 

但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

 

赤井秀一喝着咖啡,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昨天动过我电脑?”

 

降谷零若无其事地答:“是。”

 

但他不是故意为之,他们两的笔记本长得一模一样,他以为扔在沙发的那台是自己的,顺手开机用了一下,发现不对劲之后就还了回去,没做什么坏事。

 

“别怪我没警告你,我电脑里的东西都很重要,不要乱动。”

 

他不屑:“你以为我稀罕呢。”

 

饭桌上热腾腾的蒸气宛如硝烟,眼见这两人眼神间摩拳擦掌的火花又要把饭桌升级为战场,宫野志保忍无可忍,放下碗筷,往赤井秀一嘴里塞了一只香辣牛蛙:“行了行了,零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大反应。吃饭。”

 

她也不是故意的,一时急眼,脑子没跟上手速,全然忘了他们今天吃的牛蛙是变态辣,等她反应过来时,赤井秀一已经被辣椒呛得满脸通红,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男人,在饭桌上止不住地哗哗掉眼泪,宫野志保一边给他递水一边说对不起,而刚才还跟他针锋相对的公安先生,看见这幅场面,也终于绷不住,跟罪魁祸首一起捧腹大笑。

 

 

笑归笑,作为刑侦人员,该有的敏锐还是不差的。降谷零现在非常肯定,下午他看见的“密码本”是赤井秀一掩人耳目的工具,这么重要的东西,想也知道不会一天到晚在他面前晃眼,密码本原件在哪不得而知,但里面的内容绝对已经扫描进他那台电脑里。

 

他今晚难得没有早睡,趁赤井秀一外出,打开自己的电脑,准备黑进他的电脑。

 

拆炸弹他是行家,入侵电脑这方面却差点气候,更何况对方的安保设置相当缜密,万不得已,他只好求助宫野志保。

 

她这时就想起那本书:“所以你下午是跟他抢那本奇奇怪怪的书看吗?”

 

“当然不是……我看着像会看那种书的人吗。”

 

“他也不像,”她低头敲着代码,“你们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什么密码本,听起来就不靠谱。”

 

“我说的是真的呀,”他语气着急,“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满足地笑了笑,“知道啦,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她敲下回车键,“好了,等进度条加载完就可以了。”

 

他把刚热好的牛奶递给她,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

 

屏幕滚动的进度条静止一秒,长方形的小框便瓦解消失,黑色底板上的乱码飞速刷新着,他们屏息凝神盯着变化的屏幕,等待加载结果,但当他们看见屏幕上加载出的字眼时,空气也瞬间静止了。

 

宫野志保不解地挑眉:“你要我解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鬼??”

 

黑色屏幕上方,一行红底白字的“FBI WARNING”赫然在目,往下是一大段英文版权说明,异常眼熟又诡异,仿佛在某些电影开头见到过。

 

她联想到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心中联想出了个大概的前因后果,觉得又气又想不通,面无表情地走开。

 

“不是,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你们开心就好。”

 

他也顾不上什么电脑什么密码本,慌忙地跟上她气冲冲上楼的步伐,自然看不到30秒后,电脑屏幕又闪现一段文字:

 

我们没有找到密码本,只有一本记录他过往犯罪的日记本,已交给警视厅作为定罪证物。

 

以及,别动我电脑。

 

                                                                                                ——来自FBI的警告

 

 

 

7.

同住久了的人似乎有种莫名的缘分,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场合偶然碰见。密码本风波过去后,降谷零罕见地到警视厅办事,他穿过走廊,准备坐电梯下楼,眼睛随意一瞥,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茶发。

 

玻璃门后面,宫野志保单手撑在下颌角处,眼皮低垂,看着桌上的资料,雾霾蓝的西装外套起了些褶子,倒让原本笔挺严肃的职业装显露着些休闲感。都说好看的女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此时觉得女人也有一只会说谎的鼻子,低下头时,笔直如削、折角干净的峰鼻自带一种严谨认真的气质,让人以为她在全神贯注克服某个难题,只有他知道,她搭在桌沿灵活转笔的手以及微微内收的下唇,都出卖着内心的真正想法:好无聊,什么时候下班。

 

他不自觉地远远一笑,宫野志保却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抬起眼来,从里往外看,玻璃反射着影影绰绰的树丛,只能模糊看见一个挺拔壮硕的身姿,但她知道是他。降谷零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前面等她,她嘴角微抿,稍稍点头,在会议场合克制地予他回应。

 

“你最近好像总在警视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上班呢。”终于等到她出来,降谷零给她递了杯奶茶,一边走,一边打趣道。

 

“托某个大侦探的福,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案子要我出专家意见,他以为我们上班跟他上学一样闲。”她耸耸肩膀,娴熟地接过奶茶,插进吸管,一口气喝了一大口,甜甜的冰饮爽滑入喉,完美衬托下班的快乐。

 

“我一会去宠物店接哈罗,带它去附近的公园逛逛怎么样?”

 

“好。”

 

 

警视厅隔壁就是人民公园,靠近机关大楼的公园总是气派一些,他们沿着一条直道散步,远远望不见尽头,眼里只有茂密的树丛和广袤的天空。

 

盛夏的天空像才铺好底色却不小心打翻油彩的画纸,背景满是温柔的浅蓝,散发着气泡水的清新,巨大的云团从远处喷薄四散,却流溢出层次渐变的粉紫色霞光,几片霾色的乌云缓缓浮过,丝毫没有掩盖晚霞的斑斓,反倒叠加了紫藤色的灰度,更像他眼眸中的光辉。

 

他忍不住停下拍几张照片,但哈罗在外头显得异常兴奋,东跑西撞的,他手中拴着的狗绳常常张力拉满,害得他发动态都断断续续的。

 

“小狗果然活力十足。”

 

他不得不点头,又问:“你是喜欢猫多一些吗?之前好像听你说想养猫。”

 

“都挺喜欢。之前一个人住,就考虑养猫好一点,平时太忙太累了,没什么精力出来遛狗。”

 

“我也是。”

 

“但哈罗你已经养很久了吧。”

 

“是啊,其实开始完全没有养狗的打算,是偶然遇上流浪的它才收养的。”

 

“你看上去不像会随便收养流浪狗。”

 

“确实,”他目光低垂,看向活泼的哈罗,眼神忽然变得柔和,“我和哈罗的缘分,很大程度也和老师有关。”

 

她微微惊诧:“嗯?”

 

“小时候我没有朋友,只有老师会对我好,所以我总是故意把自己弄受伤,这样就能找老师包扎伤口,多见见老师,跟她说说话。”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傻?”

 

“哈罗也一样,一开始故意把我的车弄脏,我只当是恶作剧没理会,后来它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地跑来找我,就像当年的我一样,所以有很强烈的愿望,想收留它,想给它一个家。”

 

想起妈妈,她心底像晚风一样,恬淡而柔软:“它能遇见你是一种幸运,你我能遇见它也是。”他们对哈罗的悉心照料,无异于也在弥补自己内心深处的遗憾,主人与宠物总是互相治愈的。

 

他们牵着哈罗,看它细嗅草丛中、在花丛中扑蜻蜓、和擦肩的其他小狗叫唤扑腾,也像牵着一桩心愿,牵着本该拥有的童年。

 

“这话也就和你能说,换作赤井秀一他只会说他对狗没兴趣。”

 

他又想起那个讨人厌的FBI,每次哈罗兴致勃勃凑在他脚下示好,他只会瞥一眼,权当没看见,甚至用脚顶一顶它示意走开。

 

“他就是口嫌体正直,我们在的时候他满脸写着拒绝,我们不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喂了哈罗多少好东西,还趴在地上大眼瞪小眼地逗它。”

 

这些都是她在监控里偶然发现的,说起来就觉得很好笑。

 

“靠,我就说哈罗突然胖了这么多,原来是他搞的鬼。”

 

提起赤井秀一,她低头看了下表:“这个点他也该下班了,我们差不多回去吧。”

 

“好。”

 

他略微扯一下狗绳叫住哈罗,小狗收到该回家的信号,乖乖止步回头,但它没有跑向降谷零,而是到宫野志保跟前,两只前爪搭在她小腿中间,整个身体架起来,疯狂扒拉着裤腿,乞求美女姐姐的抱抱。

 

他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看来它喜欢你好像甚过于喜欢我了。”

 

她掂了掂小狗,将它抱在怀里:“听到没,你爸爸吃醋咯。”哈罗伏在她怀中,爪子搭在她小臂上,清亮地“嗷嗷”两声,像在热情地附和她的话。

 

他佯作生气地在它头上薅了两把,“一点都不老实。”

 

她转身护住哈罗,笑笑:“反正都是一家人,也不算吃里扒外。”

 

他忽然愣住,“……一家人?”

 

她脸颊微红,傲娇中带着点不好意思:“怎么了,我是有把你们当家人看待的,有什么疑问吗。”

 

他当然没有疑问,只是“家人”这个字眼对他而言太过陌生,是从未真正属于过他的词汇。她这一句话,一下将他二十九年以来空缺的部分填满,温暖得令他震撼。

 

他回过神来,温柔地笑:“谢谢你,志保。”

 

“其实我……”*

 

他话音才落,几颗巨大的水珠突然啪嗒打在脸上,明明晴空仍在眼前,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唰唰打在身上,素色的西装外套顿时成了波点纹样。他们两个显然没有带伞,他匆忙脱下外套挡着她和哈罗,焦虑地张望周围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他们沿着原路大步奔跑,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一辆黑色的雪佛兰一路追随,直到车辆停在他们旁边。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露出赤井秀一线条锋利的侧脸:“上车。”

 

两人如同获救般,赶在大雨滂沱前匆忙上车。宫野志保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赤井秀一摇起车窗:“那个谁不是发了动态。”

 

不配拥有姓名的降谷零罕见地没有找他麻烦,只哼笑一声:“还算不笨。”

 

赤井秀一指了指后座的保温箱:“卡梅隆说这家店的炖汤不错,如果觉得冷现在喝点吧。”

 

宫野志保回头,和后座的降谷零交换一个眼神,朝保温箱努了努嘴。

 

他明白她的意思,叫他不要置气,也不要嘴硬,和她一起顺其自然地接受这份好意。

 

他朝驾驶座上不动声色的男人瞥一眼,有些别扭,也是心甘情愿地应一声:

 

“好。”

 

 

 

8.

三角恋是最脆弱的情感关系,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他们三个不是三角恋,也不像三角形,而是像三个两两牵制的克星。

 

比如说,只要宫野志保在家,他们两个人就别想打架。

 

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尤其是本就看不顺眼,还恰好看上同一朵蔷薇的猛虎。家里拳脚摩擦的动作就像冬天的织物,时不时噼啪冒出火花。有时是因为抢遥控器,有时是因为哈罗在赤井秀一皮鞋里拉臭,有时是因为对方一声不吭带着宫野志保出去玩了一天,还不让她说。

 

虽然不至于大动干戈,但像他们体格这样的小打小闹也够呛,撞破几个茶杯桌角是小事,把对方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就让人看不下去了。

 

“再有下次,我不给你们处理伤口了。”

 

她提着医药箱,绕开被撞得严重偏位的茶几和地下散落的水果,坐在沙发上给他们上碘酒,觉得又气又心疼。

 

但肇事者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她没有得到回应,不悦地挑眉:“再有下次,我就搬出去。”

 

“别。”

 

“好好,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明面上不准打架,有时的口头争执又实在气不过去,所以两个人由明转暗,地上转移地下,往往是趁她背过身去,暗暗往对方手臂狠狠掐一道,她下一秒听见吃痛声转过头来,两人恍若无事地朝她职业假笑。

 

 

再比如说,只要赤井秀一在家,下厨的两个人就别想浪费碗碟。

 

家里最开始是轮流做饭,但实践证明,只要赤井秀一做饭,食谱除了土豆炖牛肉就是奶油炖蔬菜,煮没煮熟、甜口咸口、能不能吃那要另看造化。所以后来在家吃饭都由降谷零和宫野志保主厨,而这两个人做饭有个奢侈的习惯,喜欢用很多个碗碟分别装食材,还要耗费相当多的筷子勺子等炊具,这令赤井秀一相当不满,因为碗都是他洗。

 

所以厨房备菜时,他就像个监工似的站在中岛台前。

 

“站住,别过水,把盘子里的淀粉倒了,一会还能用。”

 

“拜托,生猪排有水分,在淀粉上沾了一圈淀粉就黏在上面了好吗。”

 

“没事,拿纸巾擦一下就好,给。”

 

 

“消毒柜有个十寸的刺身盘,你们把全部刺身都放一起,别分开几个小碟放。”

 

“分开装看上去精致。”

 

“我不吃精致。”

 

 

“你们用四个砧板想干嘛?”

 

“我们一起切快一点,生食和熟食不能共用砧板。”

 

“那就一个人切生食一个人切熟食,把另外两个收起来。”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多洗两个砧板也不费事。”

 

“不行,国家倡导环保。你这个公务员不要带头浪费水资源。”

 

“……”

 

只有把碗筷数量成功控制在理想范围后,他才会安安心心坐回客厅等候开饭。

 

当然,他也不总是准点下班回家,有时候回家晚了,不仅没赶上做饭的节点,而且他们早已吃完饭出去遛狗,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他一个人。好在他们贴心地给饭菜做好保温,热腾腾的饭菜到胃里暖暖的,一个人吃着也不算孤单,前提是他没有看见厨房成山堆叠的杯盘狼藉。

 

他平时不会在家抽烟,在这种时候往往按捺不住点起一根烟,让寂寞的烟雾陪伴寂寞的人。有时降谷零和宫野志保回来得早,就会看见厨房这样一幅景象:赤井秀一戴着他那顶针织帽,身上是黑夹克和深灰西裤,和出任务狙击时的装束别无二致,但脸上面无表情地咬着一根烟,然后捋起袖子、打开水龙头,一只接一只地洗碗,时不时嫌弃地皱下眉头。每当他洗完碗想认真抽一口烟,烟头的火光却恰好熄灭,仿佛咬在嘴里只是作为计时器,碗洗好了,烟也功成身退地灭了。

 

他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再比如,只要降谷零在家,把咖啡当水喝的两个人就别想碰一滴咖啡。

 

起因要追溯到某个深夜的一通电话。

 

降谷零本来已经准备睡了,接到工藤新一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急切:“宫野和我们跟案子的时候突然晕倒了,我现在要去追一个犯人,没办法在医院继续守着她,麻烦降谷先生来米花医院一趟,等她醒了接她回家吧。”

 

“好好,我现在就去。”

 

去到医院才知道,是由于长期熬夜引发心律失常,再加上过度劳累,所以突然晕倒的,只要调整好饮食作息就没有大碍。

 

他坐在她小床旁边,一边给她喂汤,一边说教:“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老是熬夜,你看这就出问题了吧。”

 

她抿下一口热汤,狡辩道:“我不是故意熬夜,我是睡不着。”

 

“是是是,睡不着,十一点多还在客厅磨咖啡,你说谁睡得着。”

 

“赤井秀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赤井秀一好像不会因为喝咖啡而睡不着。

 

说起赤井秀一来,他突然想到:“他人呢,不是说跟你们一起查案子,怎么把你放在这里不管?”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在哪,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她匆忙拉住他衣袖,指了指隔壁的休息间:“还没醒呢。”

 

“什么?!”

 

事实是,这两位都因为熬夜过多而突然晕倒,并且隔壁那个还晕在她前面。所以自这天起,家里的咖啡机咖啡豆全被收了起来,晚上十二点必须全屋熄灯,强制入睡。

 

但成瘾的东西没那么好戒。

 

降谷零到了时间,离开客厅进卧室洗澡,她半瘫在沙发上,对一旁躺着玩手机的赤井秀一低语一句:“困了。”

 

赤井秀一盯着屏幕,应她:“那就睡觉。”

 

“一会有比护的世界杯预选赛。”

 

“几点?”

 

她朝他比了个三字。

 

他眼皮微抬,往主卧大门瞥了一眼,确认浴室里水声还唰唰响着,稍微挪一挪身躯,朝茶几底部一个小铁盒伸手,摸出两包黑色袋装饮品,趁降谷零不在,他们两个赶紧速战速决。

 

但喝到嘴里发现味道怪怪的,他们怀疑是不是过期,认真看了眼包装,原来他们偷偷塞满的咖啡,早就被偷梁换柱,换成了安神助眠的凉茶冲剂。

 

失去咖啡助力,今晚的熬夜计划,卒。

 

 

 

9.

他们像世界上所有普通家庭一样,每天无非一日三餐、上班下班,安安稳稳地度过三个月时光。然而平淡安稳的日子有很多,可以是川流不息的大河,没有飓风猛浪的威胁,只管高枕无忧地流向大海,也可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波澜不惊的和谐下,伺伏着无法预言的暗流汹涌。

 

宫野志保站在大门处,一如往常拿出钥匙开门,钥匙顺滑嵌进锁孔的一瞬,她忽然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她手里那把原装钥匙前些天弄丢了,这一把是找锁匠临时配的,新钥匙磨合得不太完美,每次开锁都略显干涩地卡顿一下,但今天却感觉锁孔的空间大有盈余。她朝门缝周围察看一番,果然有撬门的痕迹。

 

首先排除其他两个人忘带钥匙的可能,他们三个即使弄丢钥匙也不可能撬锁进门,因为大家警惕性都极强,贸然撬锁,容易让其他人误以为出现什么非常情况,从而产生一系列不必要的反击措施。

 

她一手拔出钥匙,另一只手按下最近联系人的号码,准备先离开,等其他人回来再说。但在她转身的一瞬,背后的门锁忽然咔嚓一声,门缝缓缓拉大,涌出的气流像一阵阴风,打在她背上,像成千上万只小蚂蚁,寒粟爬满整个脊梁。

 

她知道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Sherry。”

 

听到这声叫唤,她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举着手机的左臂顿时僵住。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嘶哑低沉,像被开水烫过的嗓音。她迟疑地回头,敞开的大门后,琴酒的笑如刀一般刻进她的眼球,他看上去比以前更瘆人,乌紫色的癜痕与肉粉色的烧疤如踩踏般爬满整张脸,及腰的银色长发毛躁且脏乱,身上本应是亮黑的风衣,却呈现出风雨洗刷后的磨砂质地,掺杂着铅灰与哑白。唯一不变的,是眼神中近乎发疯的执念。

 

电话这时接通了,扬声器里的降谷零“喂”了一声,她没有说话。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她努力平整呼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看来你现在混得不怎么样。”

 

琴酒不怒反笑,啪嗒一声,将门甩上。他慢步上前,每一步仿佛碾死一只蚂蚁,凑到她跟前。他由上而下俯视她,再慢慢弯腰,双眼与她视线平齐,死死盯着她收缩的瞳孔,将她试图掩盖的恐惧撕得粉碎。

 

话筒里的降谷零正焦虑叫她名字,他充耳不闻,只笑:“看来你身边保护你的那几个男人都不在啊,这么难得的独处时光,不介意跟我多聊一会吧?”

 

“我有介意的余地吗,”她冷笑,略昂起头,“说吧,去哪。”

 

琴酒嗤笑,将手覆在她举起的那只手上,十指勾缠她的指缝,将里头的手机抽出,一把甩出十米开外的楼梯口,电话里焦虑的呼唤瞬间变得微弱。

 

“老地方。”

 

 

降谷零这会儿拿起电话风风火火地从警察厅跑出来,电话里才接通的赤井秀一问他什么事,他咬牙告诉他,志保被琴酒带走了,赶紧去找人。说到一半在门口突然撞到同样火急火燎的风见裕也,他眉头微皱便走开,风见却一把拉住降谷零。

 

“干什么,我有急事!”他朝风见大吼。

 

风见裕也愣了愣,他显然被降谷零罕见的失态震慑住,却也不顾太多,极力挽留住他:“降谷先生,是爆炸案,市里发现了十多个炸弹装置。”

 

降谷零听到工作,稍微冷静了一些:“让拆弹小组出动,情况紧急,执行令我事后再补。”

 

“问题是拆不了。”

 

“怎么会?”

 

“警视厅那边的人说,这些炸弹都是带有倒数计时的子装置,只有母装置在限定时间内爆炸,子装置才能逐个拆除,如果母装置被拆或没在限定时间内爆炸,子装置会同时爆炸。现在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母装置在哪里。”

 

他听完一通解释,瞬间肯定这些炸弹是琴酒的手笔,当时他们歼灭组织的最后一役用的就是这种装置,琴酒还没死,现在来报复他们了。可想而知,母装置在的地方肯定也是琴酒和志保所在之处,可是琴酒该死的在关键时刻打掉了电话,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杯户饭店顶楼。”电话里的赤井秀一突然开口。

 

他沉声:“你确定?”

 

“十有八九,我现在从博士家出发,你在哪。”

 

“警察厅,我现在开车。”

 

“好。”

 

降谷零挂掉电话,一边奔向车门一边朝风见喊话:“你安排拆弹小组各就各位,再调一队警员去杯户饭店,快!”

 

“诶诶好。”

 

 

工作日的东京大道本就车水马龙,炸弹装置地点皆是人群密集区域,使得某些路口更是拥堵不堪,交警和特警焦头烂额地疏导人群车辆,但群众性恐慌是个死命题,越是声嘶力竭地疏导,街道越是慌乱。

 

降谷零的马自达势如飞剑地疾驰,复杂的路况却让他无法发挥最快的速度,几滴冷汗划过额头,痒痒地卡在高耸的眉骨之处,一记平漂转弯后,又在茂密的眉间化开。眼见前方一公里远的路口完全堵塞,他低吼一句可恶。

 

两秒过后,一辆雪佛兰与他驾驶位平齐,他隔着车窗看赤井秀一一眼,赤井秀一指了指耳朵上的耳麦,他按下耳麦开关。

 

“你左我右,前面侧着开过去,小心路人。”

 

“好。”

 

他们在三条车道上反复穿梭,甩掉一众车辆,离拥堵的路段还剩一小段距离时,一黑一白两车分驶在左右两道,同时长按喇叭,警视声吸引前方人群注意后,猛地加速,朝各自的方向一把搂死,再迅速反向打舵,左车借助隔断车道的绿化池,右车借力于公交站牌,车身以60°倾斜的姿势,像马路长出的左右翅膀,从道路间隙飞快滑行。

 

斑马线通行着的人群吓得纷纷退回,他们安全越过斑马线,迅速调回正常行驶模式,悬空的单边车胎重重地打在地面,两车继续前行,飞快地去往杯户饭店的最后一个路段。

 

 

“你跟别的男人同居安稳度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可能活着。”

 

琴酒整个人倚在栏杆上发问。

 

宫野志保双手铐死在身后,坐在地上,身上贴的几条红线连着炸弹装置,装置屏幕的左边是倒计时,右边是她的脉搏心跳。

 

“没见到你的尸首,当然不会觉得你已经死了。”

 

“还算聪明,”他往栏杆外弹了弹烟灰,“那有没有想过你最终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你要杀我直接一枪了事就好,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那样没意思,Sherry,”他踩灭烟头,伸出手枪抬起她下巴,“你都看出来了,我大势已去,羽翼尽折,活着也不成人样,我今天来见你,一是让你清清楚楚看着我的尸首,二是找个人给我陪葬,是你最好,但如果那几个男人来替你,我也不介意你活着。”

 

他蹲下,抽出针头扎进她手臂,将里头透明的液体推进她的血管。

 

“你干什么?”她瞪大双眼,忽然觉得四肢发软。

 

“别怕,睡一觉,是死是活,睡醒就知道。”

 

琴酒笑着看向她,在她眼里,他的笑容越来越扭曲、模糊,但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琴酒将她的手握在他手里,而那只手又握在手枪上。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枪口塞进自己口中,在她意识尚存的时刻扣下扳机,溅出一滩鲜艳的血红色后,迅速倒在地上。

 

“志保!”

 

降谷零踢开顶楼的铁门时,宫野志保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沉,倒向另一边的地面。降谷零飞快跑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她完全晕了过去,口中喃喃“有炸弹,快跑”。赤井秀一检查了琴酒的脉搏和地下的针筒,确认琴酒是死了,宫野志保被注射了类似氯丙嗪注射液的昏醉剂。

 

降谷零看向炸弹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十分钟了,赤井秀一,你带她走来得及吧。”

 

“你什么意思?”

 

“这个炸弹装置固定死了,这些线连接着人的脉搏和心跳,如果拔掉所有的线,装置会立刻爆炸,必须有个活人在这拖时间。”

 

降谷零拔掉她心脏处的那根线,装置屏幕立刻变成闪烁的橙黄,响起了低鸣的警报。

 

“没时间啰嗦了,你赶紧——”

 

他话没说完,手上的线被赤井秀一夺去,“别废话,你带她走,我会想办法逃。”

 

降谷零只觉得赤井秀一疯了,赤井秀一伸手去取她手腕上的线,被降谷零死死攥紧。

 

“你他妈现在装什么英雄,我说了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是杯户饭店的人已经疏散完了?还是你调来的警队我FBI能领导了?你要是想死谁都不会拦你,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降谷警视?”赤井秀一盯着他的手,“松开。”

 

赤井秀一说的没错,这场爆炸对他而言是私人事件,对降谷零来说却是义不容辞的职责。还有很多人等着他的命令,他是不可缺席的指挥官。

 

降谷零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赤井秀一迅速将剩下的线一条条贴在自己身上,装置传来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屏幕上的倒计时走到了八分钟。

 

“走吧。”赤井秀一催他。

 

一股气血顿时涌上他脑袋,连带着眼眶也变得湿热,分秒必争的当下,没有时间犹豫更多。

 

他拦腰抱起宫野志保,决绝地转身。

 

他背对着赤井秀一,咬牙切齿,声音略微发颤:“FBI,我这辈子最好的四个兄弟都离开了,景光是最后一个,你是看着他走的。”

 

“你他妈别给我也死了。”

 

背后静默了一秒,沉声回他:“知道了。”

 

他止住眼眶的泪水,抱稳怀中的女孩,拔开腿朝楼梯跑去。

 

他对着耳机另一头大喊:“第六小组听令!”

 

 

把宫野志保安全送上救护车,他转身便投入杯户饭店的疏导工作,轰鸣的警报声贯穿整栋建筑,警员分组挨个检查房间是否有人,女人小孩通通乘电梯先走,行动迟缓的老人由警员和年轻力壮的男人背负下楼,耳麦的另一头连接各个地区的拆弹小组,只等他一声令下。

 

“报告警视,人员全部疏散完毕,全部疏散完毕。”

 

“全员撤退!”

 

“是!”

 

他跑到酒店对面的街道,焦急地看着表,看着秒针一格一格缓慢走动,直到停在十二点钟方向,饭店上空炸开一朵巨大的火云,视野内瞬间染上一层橙黄的滤镜,轰鸣声响彻云霄,瓦砾残片瞬间四处飞溅,几片玻璃碎刮伤了他的脸,富丽堂皇的建筑上层摇摇欲坠,在爆炸声尾音回响时,山崩离析。

 

建筑顶层依旧看不见任何异样的身影,他额上青筋直起,朝着对讲机喊:“拆弹小组各位听令,现在拆弹。”

 

“是!”

 

“各救援组准备,十分钟后进现场勘察有无遗漏!”

 

“是!”

 

 

降谷零处理完所有工作,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他抬手用袖子擦掉发际线一圈的汗水,气喘吁吁跑到急救室楼层,出电梯时,在急诊室门口焦急打转的宫野志保正好看见他,远远喊了声“零!”

 

他加快前进的脚步,跑到她跟前,“你没事吧?”

 

“我没事。”

 

“里面怎么样?”

 

“不知道,已经三个小时了,风见说是爆炸时从顶楼跳了下来,摔得很严重。”坚强如她,望着荧屏上不断滚动的“急救中”,眼泪不由使唤地打转。“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在这一头撞死。”

 

“别说傻话,我们慢慢等,会没事的。”纵然嘴上在安慰她,降谷零内心也不比她镇定多少,仿佛杯户饭店的火种已然塞进两人的心里,正焦灼地燃烧着。

 

下一秒,手术室倏然而开,立头火急火燎窜出一个护士,两人应激反应似的凑上前问,“请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小护士:“赤井秀一的家属是吗,病人坠楼后颅脑、脊椎、肾脏等多个器官严重受损,目前算是抢救回来了,只是他左肾由于大失血急性衰竭,右肾在坠楼前早已慢性衰竭,要想恢复健康最好能移植肾脏,但是东京的医院已经没有合适的肾脏了……”

 

“我和他是表兄妹,属于三代血亲内,我应该可以。”

 

“我看你和病人体格差距挺大的,你的肾脏即使配型成功他也用不了多久。”

 

“那我呢,我和他体型差不多,现在方便配型吗?”

 

“先生,你别冲动啊,肾脏移植不是小事,你摘掉一个肾……”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亲友在里面躺着,你跟我说别冲动?!”降谷零突然被她激怒,气压飙升:“别说摘掉一个,就是两个肾全给他也是一句话的事!你就告诉我,现在能不能配型,来不来得及救人?!”

 

“不是先生……”

 

“大可不必,我的肾比你的肾好多了,给我我才不要。”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透着半分戏谑和宽慰,犹如电流般击打在降谷零和宫野志保脑后,他们震惊地转身,身体多处缠着纱布的赤井秀一,拄着拐杖看着他们。

 

护士这时终于插话:“先生,我刚才话还没说完,病人虽然双肾衰竭,但可以暂时通过肾透析维持肾脏寿命,不急于今天,等联系日本其他地方的医院看有没有合适的肾脏,再进行手术也不迟。”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降谷零突然发懵。

 

护士也懵了:“什么什么时候出来的?”

 

这时一个医生气冲冲地从赤井秀一身后赶来,朝着护士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怎么做事的?!病人名字都能搞错,我科室这个是赤井秀一,里面躺着的那个是夏亚·阿兹纳布尔*!”

 

护士立马慌了:“什什么……明明警察跟我说坠楼的是一个美国人和一个日本人,美国人叫赤井秀一,只是大面积擦伤和小腿骨折,日本人叫夏亚·阿兹纳布尔,多个器官严重受损啊……”

 

赤井秀一朝护士点头:“我是美国人。”

 

FBI怎么可能是外国籍人。

 

“啊啊???哦哦,对不起,我还觉得夏亚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摔不坏呢……”

 

“你还在这说什么混账话!还不快打电话联系医院!再把病人名字改回来!”

 

“对不起主任!我这就去!”

 

一场小闹剧结束,偌大的走廊只剩下三个人。赤井秀一看着离去的两个背影,忍不住咳了咳,跟担心他的两个人解释道:“装置离天台边缘很近,爆炸的那一秒我从天台跳了下去,因为有博士借我的伸缩皮带,没有摔得很惨,但还在三楼的时候皮带被烧断了,所以还是受了点伤。刚才电视台的人拖着我采访,就一直没走开。”  

 

降谷零背着手叉腰,气得胸口发闷:“采什么访,你觉得看我们两个在这里干着急很有意思是吧?!”

 

赤井秀一语气柔和:“对不起,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们搞错了名字,想着你们会很快过来。”

 

他明明是奔赴危险的那一个,现在却觉得很抱歉,让他们守在这白白担心那么长时间。

 

“别说了,”宫野志保颤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掉落,“别说了。”

 

赤井秀一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长时间的消失确实把她吓坏了,以至于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都忍不住嚎啕大哭一场。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好,不说了,我们回家。”

 

她反而哭得更凶:“下次不许这样了。”

 

“说什么傻话,”他拍拍她的背,“不管多少次,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丢掉性命的。”

 

这毕竟是他给的承诺,一辈子的承诺,怎么可能说话不算话呢。

 

然而降谷零是体会不到这种温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内心吐槽就你小子会说漂亮话,还趁机占人便宜,赤井秀一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余光瞟到降谷零的神情,微微一笑,仿佛嘲他一句你醋味好重。

 

今日若隐若现流淌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温情热血、生死交情,瞬间荡然无存。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接受采访?”

 

第二天,他们三个躺在沙发上等电视,宫野志保突然问一句。

 

接受采访看上去不太像他风格。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让记者知道警察厅大肆居功的跨国犯罪案件有漏网之鱼,还弄出这么夸张的爆炸案件,他们警察厅以后就抬不起头见人了。”赤井秀一瞥一眼降谷零,郑重补充一句:“这就是你们抹杀FBI歼灭组织功绩的后果。”

 

降谷零“切”一声:“是是是,您对日本事必躬亲大功大德,要不要考虑辞职入编公安警察,我勉为其难当你上司手把手指导。”

 

“嘶,疼”

 

伤口碰到碘酒那一瞬间,两个大男人忍不住叫疼。宫野志保手上缠着纱布,责备他们:“疼就闭嘴,都成两个伤号了还在这斗嘴,不累吗。”

 

他们左右把头撇开,互不搭理,安安静静地由着她帮忙换药。

 

纱布打完最后一个结,新闻正好开始报道爆炸案件,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等待某人的登场。镜头切到赤井秀一,客厅像是误点了人工弹幕的开关,吐槽的声音以3D环绕的形式在赤井秀一耳边响起。

 

“FBI你怎么上镜比本人好看一点,电视台这滤镜有点过分了啊。”

 

“本人更帅谢谢,新闻采访谁给你加滤镜。”

 

“我觉得你左脸好看,右脸线条不是很清晰,下次你让记者换一边拍吧。”

 

“……又不是拍时尚大片。”

 

“FBI你说什么脏话被剪掉了,这两句话之间明显有剪辑痕迹。”

 

“我说FBI永远的神日本公安只配做狗。”

 

“???”

 

“真的假的?”

 

“……当然假的。”

 

“失心疯男子为报复再婚前妻设炸弹同归于尽,你这编的什么狗屁故事???”

 

“那我编个狂热粉丝琴酒为感激公安英勇歼灭组织设炸弹以表谢意?”

 

宫野志保白眼快翻到天上:“你不去写八点档剧本真是屈才。”

 

两分钟平平无奇的采访在他们眼中仿佛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能抽丝剥茧出一串的槽点,你一言我一语地怼个没完,直到记者结束访谈,切回主播间,主持人说话间字幕弹出的“感谢热心市民赤井秀一的努力”,瞬间把赤井秀一雷得脸色难看。

 

“热心市民是什么鬼。”

 

“别忘了这是日本的领土,不是热心市民还能是什么,FBI在逃叛徒?日本公安编外特勤?还是东京湾海外土著?”

 

宫野志保不解:“东京湾海外土著是什么意思?”

 

“住大海边,管得真宽。”

 

宫野志保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赤井秀一往旁边伸的手,知道他想拿拐杖怼降谷零,于是抢先一步把拐杖抢到手,义正言辞地开腔:“打架可以,动口不行。”

 

旁边的两人倒是愣了愣,她也愣了愣,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三秒,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嘴瓢了,本是想说,吵架可以,动手不行,然而一时激动,把话说反了。小小口误莫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点,针锋相对的气氛顿时消散,三个人互相忍俊不禁笑了,坐在中间的宫野志保笑着笑着,左右打了他们的大腿一掌,以表示对他们笑话她的故作不满。

 

时光定格在这一瞬,岁月都变得柔软温和起来。

 

 

 

10.

等赤井秀一的伤好了些,宫野志保和他们正式宣布,她要休年假了,想去国外旅游。

 

两个男人异常默契地摇头,坚决说不行,太危险。

 

宫野志保嘴角下弯,眼神满是无语,“我又没说一个人去。”

 

他们还是摇头,坚决说太危险,不放心。

 

“我的意思是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赤井秀一点头,“那倒是可以。”降谷零也赞成:“可以,他不去就更好。”

 

两人视线交锋,写满了不友好的敌意。

 

冷眼旁观的宫野志保都不想说他们有多幼稚,只问:“你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都行。”

“随便。”

 

这俩只有这种时候出奇的默契。

 

 

几天后,他们坐上了飞往意大利的飞机。下飞机后在当地租了一辆敞篷车,准备开往山顶的私人酒店。因为酒店所在的整座山头都由酒店老板一人承包,所以蜿蜒的山路只通往一个目的地,畅通无阻,再加上老板提供实时路况导航,非常适合开快车。

 

但降谷零只把油门踩到一半不到的时速,坐在后座的赤井秀一嫌弃:“你车技退步了吗,开这么慢。”

 

他的声音在轰轰呼啸的风声里传播,到降谷零耳朵里只剩蚊子哼叫般大小,这种时候最合适说一句“你说什么风太大没听见”,但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支配下,他不想被赤井秀一这个视力绝佳的人误以为自己听力不行,回了一句:“你个病号吵什么,况且志保还在,照顾一下女士。”

 

副驾上的宫野志保像个稻草人,把自己从头到尾用衣服捂得严严实实。她双手攥紧遮脸的连衣帽,说:“我必须声明一下我不怕飙车,但敢开太快把我皮肤吹松弛了我跟你们没完。”

 

他能理解,敞篷车气流冲击力确实比较强。

 

“那我把车顶封上加速吧,这段路飙车那是真的爽啊。”

 

“不行。”

 

“为什么?”

 

“太危险。”

 

“哈哈,所以你就是怕嘛。”

 

“不是!”

 

“好,好,不是就不是。”

 

 

 

他们环山的时候就发现山庄的规模非常大,山顶的片区只是餐厅、酒店、泳池和健身房,山顶一路往下到半山腰都有配套的休闲场所,譬如高尔夫球场、射击场等等,还有专门护理和租赁豪车的公司。

 

老板说现在是旅游淡季,人比较少,推荐他们都去玩一玩,尤其是射击场。赤井秀一表示拒绝,他是来度假的,叫他去玩射击不是休闲娱乐,而是自行加班,还倒贴钱的那种。但听说淡季有活动,三枪中十环可以免房费,他们订的是三间行政套房,白送的钱不能不要,于是三个人决定下去凑凑热闹。

 

他们交了三人份的票钱进场,才意识到所谓优惠活动就是个坑。正常手枪靶子是50米远,这里有80米远。不过问题不大,对赤井秀一这样八百里开外干过鬼子的人而言,区区80米不算什么。

 

在老板询问他有没有射击经验,需不需要另外加钱辅导时,他已经挑好手枪,利落地上膛、瞄准,连开三枪,都正中靶心。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顺手扣上保险退场,将手枪抛给一旁的降谷零。

 

降谷零单手一接,手枪稳稳当当落在手中,正好是握枪的姿势。他扣下保险两步上前,闭上左眼,三下扣动扳机,“砰”“砰”“砰”,三声枪响节奏均匀,把把打在中央的圆心上。

 

两人的配合与表现都像彩排过千万次一样,行云流水,令人惊艳。但老板却是心下一沉,没想到宰客撞到枪杆子上,便礼貌询问,你们是专业的吧。

 

他们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宫野志保枪法自然远不如他们,况且不常碰枪,现在拿枪的姿势都略显青涩,赤井秀一让她放松,口授她如何调整姿势和角度,降谷零鼓励道,不要紧张,打偏一点也无所谓。老板心想至少这间房费是稳的。她随即开枪,三颗子弹确实都打偏了,没打在靶心,只是全都恰好内切在十环线上。老板震惊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欲言又止。

 

她想到老板刚才问那两人的话,大概也会问到自己,于是对他说,我是业余的。

 

老板脸色有些难看,讪笑道,不可能吧,业余都打得这么准。

 

赤井秀一平静地告诉他,若干年前就是她带他们两混黑社会的。

 

老板顿时站立不安,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声音发颤地问,要不我给三位免一个月的房费吧。

 

 

虽然酒店顶层的无边泳池有壮阔的海天山色为衬,但相较于意大利的海滩而言,只能说有如鸡肋,所以第二天他们便动身前往戈洛里泽海滩。宫野志保说想骑哈雷,一方面是想玩,另一方面是证明一下自己真的不怕飙车,赤井秀一和降谷零正好想体验一把赛车的快感,分别租了奔驰SLS和法拉利F12上路。

 

出发前,降谷零摇下车窗,对一旁整装待发的宫野志保调侃:“真不考虑坐我的车吗,你那辆哈雷排量好像不太行啊。”

 

赤井秀一也跟着逗她:“要不我们让你先走十分钟,不然一直把你甩在后面走丢了怎么办。”

 

宫野志保偏过头去,隔着厚重的头盔,都能感觉到她脸上的不快:“啰嗦,走不走的?”

 

“走走。”

 

宫野志保旋转两下把手,摩托车轰轰作响,喷出的气流像为她腾云驾雾的路程做足铺垫,她踩下油门,小车起步极快,“嗖”的一瞬便拐出第一道山弯,不见人影。车里的两人笑笑,也挂挡踩下油门,一红一黄的两道车影飞快闪没。

 

无论是奔驰还是法拉利,最高时速都比她的哈雷快100km/h,不一会儿便一左一右闪现在她后视镜中。按理来说,不出五秒就能双双把她甩在后头,但已经过了十秒,他们不仅没有加速超车的意思,反而均匀地随着她加速减速保持车距。

 

竞赛的时候,只有弱者才喜欢被人迁让,她非常不满两个人礼让的姿态,朝着对讲机喊话:“你们怎么不加速。”

 

降谷零收到音讯,回她:“就来。”

 

他在对讲机里叫了声赤井秀一,赤井秀一应声瞥他一眼,收到降谷零挤眉弄眼的信号,比了个ok。

 

降谷零右脚点了下油门,轻松超过前面形影单薄的哈雷,直接堵在宫野志保前头。她反应迅速地侧身扭转车头,准备往另一边超车,没想到前车使坏地偏向,又堵了她的路。这时赤井秀一从空出的车道一窜往前,730英制马力的GT超跑稳稳当当开在最前方,降谷零于是点一下刹车,落在宫野志保后头,两辆跑车形成两面包夹之势,把弱小无助的哈雷困在中间。

 

但还不够,这两辆车是反复加速减速变换队形,一会红车在前黄车在后,一会黄车打头红车包尾,唯一不变的是,她一直夹在中间。

 

这次是赤井秀一的奔驰开在前面,他用对讲机叫她:“叫哥哥,我让你过去。”

 

降谷零火上浇油:“叫我也行,我帮你把他的奔驰干趴下。”

 

她简直想破口大骂,这两个臭男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士可杀不可辱,虽然硬件比不上,但还是要想办法争一口气。转眼就来到半山腰的地方,透过头盔的玻璃罩,她忽然想起这条路是最曲折的一段,几乎每两百米就有一处紧急拐弯,从上往下看,蜿蜒的山路就像排排紧凑的宽面条,如果绘制成小比例尺的等高线图,那这一段的等高线几乎能扭作一团。

 

她瞬间心里有底:“如果我一直遥遥领先,你们是不是要叫我一声姐姐?”

 

“你是说前面那一串拐弯啊,这段路窄不好开太快,你是可以暂时领先,但走出这几段就不行了喔。”

 

她自信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们也相当自信,不论是车的硬件还是路段条件,都注定她不可能一直领先,只是逗小女孩好玩似的,看她如何表演。

 

眼见要进入第一个急拐弯,他们踩下踏板打好方向盘,而她忽然伏低身体,不仅没有减速,反倒狠踩油门,大幅度扭转车头朝山路外开去,他们看她异常的操作,皱眉大喊“你干什么!”,只见黑色的摩托车冲出树丛,像穿林而出的飞鸟,横空凌驾在下一段公路上方,而后宛如滑翔一般,避开蜿蜒的几段山路向下俯冲,最终在平坦的大道上顺利着陆。

 

降谷零焦虑地握着对讲机:“志保?你开到哪里去了?没事吧?”

 

耳机那边传来清朗的声音:“没事。我在你们非常非常前面,要等你们吗。”

 

赤井秀一语气中半带责怪:“下次别这样,这么危险的事,万一磕着碰着撞到车怎么办。”

 

她乖巧且敷衍地“好好”答应,并催促他们赶紧跟上来,不要一直被她甩在后面走丢了。

 

两男人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果真奈何不了她,立马踩下油门去追逐耳麦那头的声音。

 

虽然口头上怪她不注意安全,做这么危险的事,但当掠过反复蜿蜒的山路,回味着刚才的画面,内心仍然止不住赞叹,她凌空飞驰的剪影,真帅。

 

 

后来平坦的公路还是两辆跑车居上,宫野志保到达目的地时,两个人已经在海滨停车场等候多时。

 

赤井秀一叼着烟,双手插进裤袋,倚在黄色的车门,降谷零双手抱臂,左脚踩着地面支撑身体,右脚弯曲蹭在红色的车门,两个人看上去神色别扭,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双脚撑在地面保持平衡,摘下头盔,怀疑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她才准备开口问话,谁知两人忽然异口同声:

 

“姐姐。”

“姐姐。”

 

愿赌服输,不错。

 

 

女更衣室前的队伍比男更衣室长得多,他们很快换好泳裤,在更衣室前的茶餐厅点杯鸡尾酒等她,顺便商量着一会玩什么项目,安排租个游艇。

 

他们面色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脸各朝一边,一个忙着用手机订票,一个向外看风景,当听见宫野志保叫他们的声音,一起抬头看向她时,波澜不惊的两人忽然齐刷刷地耳根发烫。

 

倒不是因为看见什么大好春光。她身上的比基尼样式并不出挑,没有任何花纹与点缀,颜色也只是低调的藏青,外面套着一件半透明的白色防晒开衫,脚上一双青绿色的人字拖,比学生气多一分成熟,又比女人味少两分妩媚,像一杯点缀了薄荷和青柠的冰镇莫吉托,完全没有引人遐想的余地。

 

如果说有哪里不对劲,那大概是肤色。她身材高挑,换过泳装之后,大片的白显露出来,不同于欧美那种透着蓝紫色的冷白,也不同于亚洲人带有黄气的白,而是像鲜牛奶一样均匀纯粹,香草布丁一样细腻柔软。灿烂的阳光照着笔直并拢的双腿时,还显得像淡粉珍珠一样明亮莹润。搭上轻轻吹拂着衣衫的风,就是莫名看得人脸颊一热。

 

“走吗?”她问。

 

“好。”他们答。

 

沙滩上的人不算太多,他们一开始随意地错开走着,走在前面的宫野志保看着像独身一人,频频遭遇搭讪,赤井秀一和降谷零把人一个个瞪走后,又和她并排走在一起,但这样走并没有减少她被搭讪的频率,大概是因为在意大利,两男一女同行,大家倾向于认为两个男的是一对,女的单身,而不是其中一个男的单身。

 

但有眼无珠的人不止一种。

 

他们听见旁边有女生窃窃私语。

 

“啊那个金发的娃娃脸帅哥好好看!身材也好好!想要手机号码!”

 

“你傻啊,旁边那个女生和他年纪相当,估计是一对,你别去丢脸,我看旁边那个戴针织帽的也好帅,你要不冲他?”

 

“不好吧,他看上去年纪大一点,估计小孩都能打酱油了,我不敢冒这个险。”

 

“怂死了你,八块腹肌的大帅哥,你不上我上!”

 

那头的外国美女才迈开一个步子,就被赤井秀一一记眼刀瞪了回去,吓得人家拖鞋都踩断。

 

 

日头正猛,火辣辣地打在沙滩上,让人眼睛都快睁不开来。他们站定在一个地方,考虑先去玩什么项目,宫野志保像个小猫一样,贴在两个男人结实的肩膀后面躲太阳。

 

“我想坐海上热气球。”

 

“去呗,我陪你。”

 

“一次只能坐两个人,要不你们先坐。”

 

“拒绝,谁要跟他一起坐热气球。”

 

“我也拒绝。”

 

“那我跟赤井先去。”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坐?”

 

“那我跟他坐完下一轮也陪你坐。”

 

“好,可以,没问题。”

 

她现在又觉得自己特像带着两个儿子的妈妈,要一碗水端平地分配母爱。

 

 

他们上午就着灿烂的阳光浮潜游泳,游累了就上岸吃海鲜大餐;下午趁着逍遥的海风戏水冲浪,玩腻了就坐上游艇出海兜风,遍览海岛的美景,一起唱着歌儿,让海水风干他们打湿的衣衫头发。

 

等到了日薄西山,他们回到陆地,赤着脚坐在蓝白条纹的沙滩布上,小腿肚沾满了细密柔软的白沙,一人捧着一个比脸大的椰青,远远看去,背光的身影像矗在海面的一座小山,夕阳在他们头上缓缓下沉,仿佛不一会儿就能被他们囊入怀中。

 

如果说山林的日落是悠扬绵长的小提琴,那海边的日落就是静谧宏远的钢琴曲。清脆的高音如珠玉落盘掉进潮涨潮落,沉鸣的低音如暮鼓晨钟撞进风起云涌,平稳的中音又如大江东流,融进水天燃烧的黄昏中去。眼睛看去是大气磅礴的景象,耳中所闻却是大海深处梵音的呼唤。

 

夕阳染红了蔚蓝的海洋,也染红了她眼中澄净的蓝光,使得清冷的瞳孔铺上一层暖暖的光辉,像幸福的本色。

 

她望着眼前的美景,提议道:“我们过去拍张照吧。”

 

“好啊。”

 

“可以。”

 

“那零你先过去,我在这边架好相机调一下光线。”

 

“行。是这里吗?”

 

“对,就那里,别动。”

 

她对着相机调了有一会儿,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赤井秀一忍不住凑身去看,问:“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好像怎么调都看不清脸。”

 

“日落的时候拍人像就是会背光的,没事,大致有个人影就行。”

 

“也好。”

 

她稳定好相机,设好倒计时拍照,拖着赤井秀一飞快地往降谷零身边跑,他们匆匆忙忙调好站位和姿势,一同看向镜头。等了有几秒,没看见镜头闪烁的灯光,宫野志保左右看了看旁边两个男人,发现他们本就僵硬的笑容果然在等待中变得更加虚假,于是伸出左右手,挽着他们的胳膊,比了两个剪刀手,指挥道:“快,茄子。”

 

他们感受到胳膊处柔嫩的温暖,突然愣了愣,但很快也被她俏皮的少女感所触动,纷纷看向镜头,露出欣慰的笑。

 

拍完之后,他们一起回到原地,三颗脑袋贴在一起查看相机里头的照片。

 

“为什么我们的脸这么亮,他的脸完全糊掉。”

 

冷白皮的两个人抬眼,一齐打量着照片里毫无存在感的黑皮本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好像明白了,不是怎么调都背光,是只有零背光。”

 

“你说得不错。”

 

降谷零:“???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

 

赤井秀一忍住不笑:“她说话那么委婉还嫌过分,要我说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这个黑鸡当调光模特。”

 

“FBI你是狗吗?!”

 

降谷零挥手就是一拳过去,赤井秀一灵活地避开,却耐不住他穷追猛打,只好撒腿跑开,夕阳余晖照耀下,两个男人百米赛跑般一前一后在沙滩上绕圈追逐,站在原地的女人无奈地朝他们喊:“喂,东西还没拿啊!”

 

跑远的男人显然没听见或装作没听见她的呼喊,仍然不知疲惫地跑着,她干脆坐下看戏,慢慢等他们归来。

 

她再次端详那张夕阳下的合影,相纸捏在手里,是一封准备跨越时光寄出的信,她想寄给过去在同一片夕阳下的灰原哀,想告诉她,你的生命中还有好多次机会看到这样的美景,残阳的血色不再是流弹划破的创伤,而是车厘子味的糖霜。

 

另外一边的两人追逐累了纷纷停下,觉得自己和对方都幼稚得很,气喘吁吁地笑了笑,互相伸手拍了下手掌,碰一碰拳头,也一前一后回到她身边。

 

她把相机屏幕翻转到他们眼前,说这张你们笑得很好看。降谷零说,是我笑得最好看的一张照片。赤井秀一说,是我唯一笑着拍的照片。他们过去二三十年的人生里,写满了孤独和遗憾,也从未料想到,历经无数大喜大悲恩怨情仇的自己,也有一天能在镜头下从容微笑。

 

他们本是三张残破的碎片,带着各自的伤痕拼凑在一起,却成了一幅完美相融的照片。无关血缘,无关风月,无关利益牵扯,无论吵闹聚散,他们都是紧密相依的连环,一辈子的家人。

 

 

 

他们结伴回酒店,开始期待明天的旅行。

 

 

 

 

 

 

 

*崛之纪,琴爷的cv。绫波丽,林原女王配的另一个角色。

*透子要说的话也许下篇透哀见?(不负责任的口嗨)

*夏亚·阿兹纳布尔,赤井秀一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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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写all哀为了逻辑自洽不得不偏向秀哀,这次终于真·端水大师

没赶上520那就祝各位521小满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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